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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同样阻住了孙杰大军。
其他不论,宝贵的铁甲淋了雨便可能生锈废掉,毫不夸张地说,强悍战力的重要保证之一便是优良的装备,若非十万火急,这时不仅不会有战事,也不会赶路。然而雨天里孙杰的兵士们也绝非无事可做,各果长在营帐里一边与手下闲聊,一边组织大家修整装备,不少战兵都在用随身带的小油石反复磨砺着钢刀的锋刃。雨天里,苏迎辉的辅兵营往往最为忙碌工匠营的千把总们要带着手下背着大包小包挨个营帐串,里面装的是札甲的各种铁片、锁甲的铁环、系甲的牛皮绳、修补圆盾的生牛皮和鱼胶等零碎物什——平日里既要赶路又随时可能遭遇战斗,装备的小破损只好将就一下,雨天正好可以修复。土营的辅兵们要为每个步队搭建一个可以遮挡风雨的伙兵长棚,大帅不止一次地说过,讨厌的雨天里,没啥比热乎乎的饭菜更能让兄弟们开心的事了。有些军镇没办法做到集中开伙,各果要自己想办法。有村镇的地方自然会被搅得鸡飞狗跳,荒郊野岭的雨天,大家便会吃随身带的野战应急食物,长官们也睁一眼闭一眼。然而这种事在孙杰军中是被严厉禁止的队官会随时抽查,哪个家伙怀里的硬面饼或盐醋布条短少了些,连果长都要挨军棍的。最辛苦的要算木营的辅兵了,他们要冒雨去砍柴,湿柴当然重得多,所以他们的工作量要比平日大上许多。
与奢安二位大王相比,住在宽大帅帐中的孙杰,日子显然要好过不少。尽管部队在休整,他依然对苗军的动向了若指掌——因为现在的孙杰手里有了一支几乎完全不受天气因素影响的部队安云翱的四千镇雄土兵!
原本守着个沾益还成天提心吊胆怕被安效良哪天跑过来砍死,这倒好,一转眼的工夫,莫说沾益,乌撒府、镇雄府,天上一个接一个地掉下,哦不,简直是砸下来大馅饼,安云翱的积极性自不必说了,而那四千土兵们的士气甚至比他还高在寨子里刀耕火种一年辛苦到头,芋头也不能敞开肚皮吃,可自从跟了安头领,顿顿管饱不说了,隔三岔五地偶尔还能吃到云一样白的大米、沙一样细的面粉,而且,竟然还有白花花、黄澄澄的军饷发下来——这简直是神明一样的日子啊!雨天前出侦察?大帅还说甚辛苦,哈!苗地多雨,若是下雨便进不得山,一家老小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这不是苗家娃娃都能做的事情么!
所以,感动之余他们做的远不止是侦察奢安二位大王在赤水仅仅留下了不到一千跟不上大队的老弱伤病,全军开赴五峰山。于是安云翱苗刀一指,这帮人连梯子都没用,踩着彼此肩膀便从东墙那些豁口冲进了赤水城!等孙杰得到信儿,赤水早被这帮镇雄兵以死伤不满百的微弱代价一冲而下,安云翱派出的前哨已经越过同样被罗乾象烧成白地的摩尼所和普世所进了五峰山,远远地缒在奢安主力后面,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孙杰一向鼓励手下临敌时独立决断,但这种大敌当前便全军冒进的行为则肯定不在其中。不过转念一想,奢安二逆肯定不敢顶着雨反杀回来冒被自己咬住的风险、打完这仗安云翱便会去镇雄做他的土司,所谓杀猪杀屁股,苗将有苗将的打法,自己没必要多事,于是笑着勉励了安云翱一番。
赤水几成废墟,奢崇明知道,规模小得多的摩尼所和普世所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沿途的那些残垣断壁,全军的士气更加低落。永宁军人人垂着头戚然无语,安邦彦的水西军更是瞠目结舌,继而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地悄声议论着,每个人都在同伴的眼里看到了绝望。跟着二位大王起兵反明国,原本以为赶跑了汉人便能回家从此过上安稳日子,可这许多年下来,身边相识的族人越来越少,不少人世代居住的寨子更是被战火烧成白地,每个人的心里都不禁在想家里的老人、婆娘、娃儿是否还在人世?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头?在一切结束以前,自己会不会像那些已经不在的族人一样,野犬般悄无声息地死在大山里?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向彪勇的苗兵们,第一次开始思考,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待进了五峰山,奢崇明出离愤怒了最靠近永宁的天台、红岩二寨已经不复存在。据逃到其他寨子里的幸存者讲,罗乾象曾派人送过信来,要大家全部迁入永宁城。大家都是山民,世代居住在大山里,怎么可能抛家舍业的跟他走?没想到不久前那厮突然袭击,率兵围了寨子,强迫大家跟他离开。山里的每个寨子规模都很小,男女老幼加一起不足千人,如何抗得了?就这样,两个寨子被他放火烧掉,没逃掉的人都被拉去永宁。若不是下雨,估计他还会故技重施,再过来强行驱赶其他寨子的人。
“定要杀了这狗!”奢寅怒吼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定要杀了这狗!”奢崇明“啪”的一掌击在桌上,也吼了出来。
“阿明哥哥息怒,”安邦彦劝道,“汉人的兵书上说‘将不因怒兴兵’,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