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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杰在斧劈峡的出口放了一把大火后并没有回营,而是领军直扑乌撒府。
这一仗,孙部几乎毫发无损。完全一面倒的防御战损失只有一死五伤,失足或施工事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倒有二十来人。壕沟前撒了不少铁蒺藜,后面是刘铁牛留下的几个炮组,轰过几轮,冒死冲锋的威信寨把壕沟填得七七八八时已没几个活人了。见到六百名族人仅十余人还能站着,祖保早萌死志,于是带领他们做了最后一次徒劳的自杀性攻击。打光了备弹把威信寨团灭,各炮组便拖着铜炮头也不回地撤回了后面的大营。
踏着威信寨尸体冲上来的白寿和毋响寨的人马遭遇了箭雨的阻截。孙杰把六百弓手分成三组,在最后一道栅栏后五十步的距离列队抛射。在各自队官的口令下,每一次齐射都是两百支飞蝗当头洒下,一蓬蓬箭雨连绵不断地携着凄厉的破空声扑面而至。制式步弓对无甲当然是碾压,好在不是火箭,毋响寨的勇士们只得高举藤牌遮护住头面要害……然而,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倒下——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号音,两侧高地和树顶上突然冒出来镇雄各寨的千余芒部土兵,居高临下地用猎弓做自由射击。竹弓的杀伤力当然比不得步弓,但这些准头奇佳的射手们瞄的却是冲锋者毫无遮蔽的双腿!
毋响寨的苗兵有些也挟了弓,曾徒劳地尝试还击,但效果几乎为零。这些平日是山民、头人一声令下便集结出征的队伍有的只是个人的悍勇,缺乏的是正规军的严格训练弓兵立定还击时其他人还是一味地呐喊着前冲,没人懂得要给他们提供近身保护!一波又一波当头洒下的箭雨转眼间就放倒了他们中的大半,其他人更是立即得到了芒部弓箭手们的重点关注,半盏茶时间不到便悉数被射成了刺猬。
冲到拒马前,毋响寨只剩下百余人了。拒马有肩膀高,还钉满了倒刺,完全不可能在不断袭来的羽箭下徒手翻越。“拖开它!”头人白寿声嘶力竭地吼出人生中的最后三个字,然后就被一支羽箭贯颅而入,生生钉在血色的土地上。
百来人的勇士们没人退缩,迅速结成几个小小的方阵,两侧外圈的人用藤牌上下交错遮护,正面的人抛下手中的藤牌和武器,从肩头取下藤索,套住挡路的拒马合力拖拽!
可惜,孙杰的拒马并不是单纯摆在路上,而是加长了四腿埋在地下,而且,埋得太深了……
见十来人都拖不动,方阵防护圈里有人抛下藤牌加入拖拽的队伍。
在号子声中有拒马松动了,摇晃起来!
拖拽的队伍里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更多的防护者视死如归地抛下藤牌去拖松动的拒马。
“轰”的一声,一道拒马终于被拖倒,在惯性的作用下拖拽者不仅全部仰面倒地,更把周围的人撞倒一片。
毫无防护的倒地者纷纷中箭,余者爬起来便冲向临近的同伴,继续去拖下一个拒马……
与孙杰在阵后土垒上并肩注视着战场的沈钢摇了摇头“这是送死啊!”
孙杰没有答话,继续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屠杀场。又有几座拒马被陆续拖倒,只剩下两座了,而进攻的勇士,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人。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孤零零立在尸堆中,茫然地左右环顾了一圈,怔了片刻,将目光锁定了土垒上的孙沈二将。他并没有俯身去捡武器,而是无视横在前方的栅栏,口里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挥舞着赤手合身向前冲来!
三组弓兵的队官都沉默着没有发出命令。几十支竹箭破空而至,勇士倒下了,挣扎着用最后的一丝气力把一只手臂笔直地伸向前方……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两个呼吸的瞬间,但这一瞬却又如此漫长,画面深深地刻在每个人的脑中,至死难忘。
勇士之死,瞬间即是永恒。
“一支部队,只要肯流血,终究是会前进的。”孙杰轻轻吐出这句话,不知是他由衷的感慨,还是对沈钢的回答。
孙杰当然不知道第三波冲上来的是阿得革领着落角寨的人,但他知道,这些人的生命都将在自己的防线前终结。像所有的武人一样,孙杰爱英雄、重英雄,但他更清楚,这样视死如归的强悍对手将给自己效忠的朝廷带来何等巨大的威胁——因此,必须予以完全、彻底的消灭!
落角寨的人绕过道旁仅剩的两个拒马,呐喊着前冲。孙杰注意到,他们都有意避开了倒在路上的尸体,尽量不去踩踏用生命为自己打开通路的同袍。
进攻者在坚实的木栅栏前被阻住了。这些碗口粗的树木同样疏落着被深深埋入地下几近四尺,而且还横钉了两三道木梁。一声哨音,磐石营的枪兵们齐齐喝了一声“杀”,踏步上前,将手中的丈五长枪搭在木梁上,只探出尺来长的枪头和红缨。那一排排闪亮的枪锋就像怪兽口中尖尖的利齿,等待着吞噬撕扯即将落入口中的肉体,等待着用鲜活的生命将自己磨砺得更加锐利,等待着再一次用鲜血将自己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