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光宇在墙上看得很清楚,远处是丢盔弃甲的贼众,几十丈外就是自己的追兵,人数倒是上不相上下,都是千把人,可一个追一个逃士气完全不同。卢将军知道,再往前十几里,便是贼人据守的朝天关,要是等他们逃进去把关门一闭可就不好打了……都跑这么老远了,这不分明是“易胜之势”了么?想到这里,卢光宇下了决心:“儿郎们听令。随本将冲锋破敌!”关墙上响起一片欢呼。安宁堡、野狐堡的兵卒们唯恐赶不上发财的机会,争先恐后地冲下关墙。
猪娃是什字堡的小旗官,此刻跑在追兵的最前面。猪娃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反正从记事起别人就叫他猪娃,叫着叫着人就长大了,还做了小旗官。被叫做猪娃有啥不好,坐龙庭的圣天子不也姓朱么?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俺本家哩!心里这么想,口里可不敢说出来。前几天,猪娃带兄弟们进了趟林子想弄点野味,转悠了大半天,听到前面有动静,以为是头獐子还是四不像*啥的,等大家循声围过去,没想到竟迎头撞上几个贼兵!
自己人多了两三个,可贼人看着也不像啥软柿子。真动起手来,哪怕一命换一命,自己这边剩下的也得都带了伤,未必能活着爬出林子!名字叫猪娃,但猪娃一点也不傻,干脆把话说开了,果然贼们也是这心思。虽然过的就是脑袋拴裤带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没必要啥也不为就把性命全丢这老林子里不是?末了儿,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猪娃跟几个新认识的弟兄保证,倘是出关来打,一定会先放几响铳提前透个信儿、那个满脸麻子旁人唤作六哥的家伙也拍了胸脯,说往后不论谁落谁手里,都莫要难为了自家弟兄。此言一出,大家当然轰然称是。不过彼此心里都知道,这个约定谁也不会遵守——真落到对方手里,每颗首级都是几两银,放着银子不要不是疯了么?当然,话虽如此,心里隐隐都还存了对方能守约的一丝希望。
现在贼们在前面跑,猪娃们在后面撵,几天前信誓旦旦的约定早被他抛到爪哇国去了——就在刚才,附身去掏一个贼尸,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没死,流着泪嘴里一个劲儿地求饶,被猪娃一刀搠下去,莫说怀里的几粒散碎银子,那狗头现在都被割下来拴在猪娃后腰上呢!
猪娃回头看了看。关里的家伙们全跑出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连紧张带拼命撵,此刻猪娃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喘口气……咦,前面土里那亮晶晶的是啥?天!一粒银子,差不多一钱重呢!猪娃正要拔腿过去捡,没想到驴日的狗栓抢先蹿过去一猫腰便拾起来了!正在气恼,身边又跑过去一个家伙,还没看清是哪个楞娃,只见这厮和狗栓一起向前抢去,都低着头谁也没注意到对方,双双撞在一起,接着便撕扯起来,狗栓手里又多了一块亮晶晶,比方才那个还大些!
天,地上有银子!
已觉得有些疲惫的追兵前锋们都发现了被逃贼们解甲时掉在地上的碎银和铜板,浑身立刻再次充满了力量。和猪娃一样,大家呐喊着向前冲去,有的甚至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边被尘土呛得咳嗽连连,边瞪大眼睛四处寻觅着。
大头兵们跟叫花子比实在强不了多少,只有打仗时才有机会“发财”。本就落在后面几十丈远的安宁堡、野狐堡的兵卒们方才在关墙上就看到逃贼们边跑边扔下一切妨碍逃命的累赘,此刻见东边两个堡的家伙们都弯腰撅腚地,谁不知道他们是在捡宝贝,哪里可能甘心?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没人会记得什么保持队形,没人会在意什么建制,更没人考虑要保存啥体力,脑子里就一件事:跑快些!捡够了还不是想歇多久歇多久?甚至不少人干脆抛了刀枪圆盾——前面贼人抛下那么多,到时候随手再捡一把不就是了!
骑在马上的卢光宇将军才不稀罕这些,在一众步骑亲卫的簇拥下,在后队用鞭子不停地驱赶着只顾低头寻宝的家伙们,唯恐耽误了追击,被贼人逃回朝天关。卢将军已下定了决心,今日便要一举破关!
可惜,这帮杀材一心一意全在土里,对抽在背上的鞭子几乎浑然不觉,最多就是逃开几步,然后眼神又向地上寻去……
跑了将近两里地,后队终于赶上前队,充作辅兵的民伕们也不再想着逃命了,跟战兵们一样都在瞪大眼睛搜索着尘土里每一粒碎银、每一个盐袋、每一枚铜板……捡到宝的笑逐颜开,被别人抢先一步的则日天日地地骂,三千多人全挤在两丈来宽的官道上,把百多丈远近茬得严严实实,几乎每个人的脸都贴着前人的屁股,自己的屁股也不停地被后面家伙的脑袋顶到。
卢光宇将军腰里挂着那方“凤凰卫士”的私印,正在人堆里艰难地喝骂、抽打,突然听到前面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喊叫声,紧跟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传来,一枚大铁球携着风声擦着耳边掠过,随即,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连串的撞击闷响,那一刻,四下里仿佛安静了片刻,骤然间,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坏了,中伏啦!
跑在前面的家伙们发现逃贼们突然散进两侧的林中,暴露出几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