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苍溪的张虎几人收拢溃兵只停了一天。他们知道,孙杰清剿残敌、接管府库、恢复城内秩序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没个两三天根本脱不开身。而且,克复府城是大功,照常理说,可得好好待上一阵子——那么多财货,换谁领军都要狠狠捞一笔啊!反正死无对证,瞪着眼睛说都被贼带走了糟蹋光了打包扔江里去了……谁都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不是?这是所有人通行的做法。一直到今天,李自成藏的宝贝、张献忠沉的金银、太平天国的巨额财富……这等消息依旧满天飞,不还是有那么多人坚信不疑倾家荡产地找么?不过尽管如此,张虎还是不敢多待:孙杰可是名将,万一被他咬上,麻烦就大了。
也幸亏如此。
孙杰送走了马千乘大哥以后,留下参将石井生和他的磐石营看守保宁等待川省三司派人接收,第三天自己便带领主力,整军北上追击了上来。
除了海量的库粮和军用物资,保宁的官银三十五万余两都整整齐齐堆在银库里。刚入城那会儿,张虎确实在银库盯着满屋子的白花花流着口水发了半天呆,不过再没见过这许多钱,放着抢来的那些大姑娘,张虎也不会搂着银子睡,更不可能用银子给自己垒个炕,思来想去还是派亲兵看住放现成的银库里最保险。等到城破逃命,亲兵们胡乱揣了些银锭就跟着张虎跑了,所以,这些库银现在都落在孙杰手中。
其实,这只是张虎全部财富的一部分而已——掳掠千里所得的那些珠宝首饰,张虎都藏在自己住的保宁府衙,也同样没来得及带走。而恰恰就是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保住了孙杰的前程,这是后话。
忠心耿耿的孙杰没有像其他将领一样把财货全部据为己有,当然,他也不会真傻到什么都秋毫无犯——如果完全靠朝廷的官样文章,不出一年,他的兵就都得活活饿死!老孙家屹立国朝两百年不倒,大节上绝对无亏,不过要想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下去,必须得懂得变通。粮食和军用物资,自然是让辅兵队能搬多少搬多少,打仗离不开这些、库银留了十几万两,让商师爷规规矩矩有整有零地造册,自己拿的和马大哥那份当然不会出现在册子里——就这十几万两,已经足够新来的知府大人感激不尽地应付一阵了,换成其他军镇,百分百连个铜板都不可能给你留下!
为了节省体力,三个营的战兵和同样数量的支援辅兵携带必要物资乘船溯江追击,其他物资全交给剩下的辅兵慢慢在后面跟着走,马队前出,保持接触后随时骚扰。
与大多数人的想象不同,追击战最重要的不是速度,而是掌控节奏。追得过快,敌人知道逃生无望便会孤注一掷地反扑,于是战局又会变成双方互a硬刚。这时候,为了逃生,逃敌会拼尽全力,追击一方的士气反而会比对手逊上一筹,鹿死谁手真不好说。就像那则著名的“狐狸与猎犬”寓言,猎狗问:“明明平日里我跑得更快,为什么我追不上你?”狐狸答:“追不上我你只是饿上一顿而已,我要是不拼命,就变成你的晚餐啦。”反之,时刻保持接触,让你想跑跑不掉,想打打不成,拖上一阵子,始终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逃跑的一方迟早崩溃,那时,好整以暇追兵的胜利便唾手可得。
张虎可惨了。北上的官道离嘉陵江不远,也就是说,从阆中到昭化这一路近五百里,孙杰可以乘船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撵,最大程度上保存了部队的体力。只要追上,下船就能直接开打!而张虎这支战辅兵混编的逃兵满打满算不到两千人,没有辎重,没有粮草,不管多累,只要停住脚还都得自己去找吃的。更要命的,身后死死咬着孙杰的马队,数量倒是不多,只有一百四五十骑,但无论如何也甩不脱!好几次张虎摆开阵势想血拼一场,但带队的记名参将上官飞就是不上当,无论张虎怎么骂,只在几十丈外冷冷地笑,绝不贸然冲阵、张虎冲上来,马队拨马便退,反正两条腿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然而只要张虎歇下来,时不时就会遭遇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冲锋。当然,目前为止都是虚张声势,可张虎每一次都得老老实实爬起来备战,出身马队的他知道,只要被对方逮到一次机会,佯攻就会立即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掉队的士兵不用说了——每次马队狂风般冲过来,都会丢过来几颗、十几颗、甚至几十颗人头,结阵的兵士们看着同袍呲牙咧嘴死不瞑目的头颅,开始是愤怒,但不久就变成无可奈何的恐惧,现在,已经趋于麻木了。张虎知道,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军心便会崩溃掉,那时,什么都完了!
张虎心里那个恨啊:你们不是官军么?怎么就不要首级功呢?每一颗少说也值五两银吧?你们放着银子不要,丢过来吓唬老子,简直太他娘的缺德了!跑到第四天,张虎总算想明白了:自己扔在保宁的那些钱都落到这帮家伙手里,他们当然才不在乎每颗首级的几两银子啦!可是,对此还偏偏无计可施。路才走了一半,后半段会更加凶险得多。
其实,还有一点张虎和上官飞两个人都没琢磨明白:现在溃兵们还跟着张虎跑,除了几个铁杆兄弟,对绝大多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