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顿时安静下来。只听罗世藩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这场仗,很可能会是一场我军前所未见的血战。前期接战我军必胜无疑,但若是不能狠下心肠,杀到血流成河,杀到对方死绝,杀到无人可杀……只要手软,我军便是大败!小可不才,但对此等情形确信无疑!”
嗡的一声,众将炸开了锅。高藤豆第一个笑出声来“少军师的神机妙算咱们都佩服。不过,少军师刚刚也说了,此战我军的对手可能是民。这民么,见了血,岂不是一哄而散?若是连拿锄头的村民都打不过,咱们岂不都是废物了?哈哈哈。”
龚德润接口道“咳咳,龚某也觉得少军师似有些多虑了。老高的三个飞兽营都是见过血的,大帅的亲卫营和马队更不消说。三千久经战阵的战兵精锐,便是对上京营,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还怕什么乌合之众的乡民?话说回来,就算有啥意外,俺的刚锋营还能开过来搭把手哩。”
谷白桦自以为明白罗世藩的小心思,正想替舅哥分辨几句解围,关盛云一拍帅案“都闭嘴!听少军师继续说!”
罗世藩向关盛云投去感谢的一瞥,转向龚德润沉声问道“龚大哥,我知道你是条好汉。但我问你,短兵相接时,你觉得自己能杀几个人?”
龚德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答道“论武艺,我肯定不是谷蛮子的对手,不过,三五个应该不在话下吧。”
罗世藩笑了笑“龚大哥过谦了。你说的是披甲战兵吧?如果是没有什么像样武器的布衣百姓呢?总要十个八个以上,对吧?”
众将不知少军师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龚德润也听糊涂了,犹疑着回道“那是自然。不过,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砍倒几个冲在最前的,后面的自是一股脑跑了,也没必要非得不依不饶地追上都杀了啊。”
罗世藩步步紧逼地追问道“话虽如此,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哈,那些百姓一个劲地冲上来送死,你当如何?”
龚德润仿佛有些明白了“两军对阵,有敌无我。若是披甲,龚某自然不会手软。不过,对手若是一个接一个跑来送死的布衣百姓,时间久一些,龚某自问最后可能真会有些下不去刀……”
罗世藩双掌一击“没错!”然后转向众将继续道“想来,各位将军应该也差不多吧?在下在陕北便听过坊间有言,道是‘杀猪匠越老心越狠、杀羊的越老心越软’。因为你杀猪时猪会挣扎、会反抗,索性一刀下去最是干净;而羊子则不然,它就站在那里流着泪凭你杀!正常人做得久了,终归会有不忍下刀的那日。在下怕的便是这个。”
谷白桦不解道“见得许多人死在前面,后面的人难道不知道逃么?”
罗世藩正色道“在下以为,他们很可能真的不会逃的!至少在精神彻底崩塌以前不会。各位都看到了这里是啥样子,经过这些年鬼蜮般的生活,在下敢断言,此地剩下来的人,十有八九都已被魔障蒙了心智。我在齐老先生家盘桓的那几日,跟他们父子聊的全是此事。他们所说的,起先我觉得难以置信,但这些日仔细想来,越想越不对劲。咱们即将遇到的那些人,他们全然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被灌输了什么,他们便会相信什么、他们过得猪狗不如,但还是以为生活在天堂里、他们对真正害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人感激不尽,为他们说话的人却都被视为仇寇!咱们更是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如何对待亲人、朋友、邻居的!他们对欺压逆来顺受,你想怎样便可以把他们怎样、但对弱小,则残暴狰狞百般凌虐,不仅毫无怜悯反倒乐趣无穷。他们甚至可以把亲生骨肉祭给猫狸野兽……这样的人,还能被称作人么?”
帅帐中一片死寂。
谷白桦张了张嘴,半晌,喃喃犹疑道“应该不会吧?”但看看周围人的脸色,复闭了嘴。
龚德润叹了口气“你是边陲出来的蛮子,不懂这些。”
高藤豆咬咬牙一拍几案,震得几上的茶杯险些翻倒“那就杀!钢刀在手,识趣的逃便逃了,真若一心送死,也怨不得咱们!”——可见得关盛云部现下已经肥得流油,将领们军议的帅帐里竟像模像样地摆了茶几和椅子,而且,还有茶!
罗世藩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各位将军可能会好些,但你们的部下呢,到了那时节前赴后继涌过来杀不胜杀,各人真的能下得去手么?说实话,各位将军能比你们的部下好到哪里去,在下也是存疑。”
满肚子气恼一直没说话的张丁赌气道“送上门给你杀偏又怕心软,那还打个屁仗呀!干脆还是绕过去算了!”说了一半,眼珠一转又赶忙补了一句“要不,你们走你们的,狗贼们都盯着东边的水路,我带霹雳营试试偷一下南门?”
哈哈哈哈。帅帐中众将爆发出一阵大笑,将凝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张丁气急败坏道“笑什么笑!老子抢来东西还不是人人有份!你们哪个不是两手血,娘的装什么好人!”
关盛云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