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查禁
关盛云知道,陕州之战,将是自己成军以来即将遭遇的第一场硬仗,也是一场真正的城市攻坚战,生死攸关。
首先,黄河在这里落差极大(三门峡水电站就在这里),自己的舟筏不可能一渡而过,依照计划,大军在这里就必须离开黄河,改走陆路。其次,明朝在这里设置了卫所——弘农卫,如果绕城而过,身后就会留下一个巨大的威胁,一旦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第三,大军前期行进,大部分辎重可以通过舟筏运载,再向前行都是陆路,需要大量的车辆,必须进行足够的预备——只有大城市才能提供足够的人力物力进行这种补充。最后,前途漫漫,势必会遭遇官军的围堵,几千里的征途,再能打的部队也禁不起一战接一战的消耗,因此,首战必须打出威风,形成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让官军闻风丧胆,不战而逃,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无谓的消耗。
早前在灵宝的军议上,罗咏昊反复地向各营将领强调了这四点。不止如此,权衡再三,罗军师终于向关盛云提出了一个难于直面的问题:
如果遭遇到坚决抵抗,破城后要不要屠城立威
如果遭遇顽强抵抗,屠城的好处显而易见:用恐怖摧毁抵抗的决心。成吉思汗的铁骑之所以能纵横万里所向无敌,除了战斗力、后勤保障能力等直接因素外,巨大的恐怖所起的作用更大。他曾颁布命令:投降的城池,只抢劫,不杀人、抵抗的城市尽屠之!尸山血海的积威之下,一座又一座城市相继向铁木真屈膝……
已经身陷贼窝核心的罗咏昊心里非常清楚:于私,未来哪怕接受朝廷的招安、哪怕朝廷饶过了所有人,甚至饶过关盛云,自己父子也难逃死于非命的命运——无论如何朝廷绝不会容忍官员委身事贼且能平安终老的先例存在,无论如何都要杀一儆百,自己父子只有依靠这支部队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于公,将这支部队迅速妖魔化,通过民间的添油加醋将恐怖最大限度地散布开去,会极大有助于三千里行军战略目标的实现。然而,罗咏昊毕竟是大明地方官员出身,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和内心的良知,都在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天人交战的罗咏昊把难题抛给关盛云,从心理上为自己找到一点点推脱的借口,但同时也把关盛云逼入绝境。关盛云与手下的将领们绝不是什么圣人,他们抢劫,他们强奸,他们杀人,亢奋到极致时,有时候他们甚至会以杀戮为乐。但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在正常情况下都会回避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这等话题——在他们的内心里,总是把自己想象成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绝不是用“两脚羊”做军粮的黄巢那等恶魔!
一时间灵宝县衙的大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急性子的谷白桦憋红了脸,犹豫再三小声开口道:“男人么,杀就杀了,杀小娃不是汉子。谷某做不来。”
保定地主出身的龚德润读过几年私塾,除了关帅和大小罗三位,这帮人里就属他算文化人了,犹豫着说道:“书上说,屠城也不是把小娃都杀了,不满四尺的不杀。咳咳,不过……”
谷白桦抢白道:“四尺一寸的呢你下得去刀还有你,你,你!”边说边挨个指着各营将官,被指者都不由自主地低头不语。
关盛云清了清嗓子:“嗯嗯,咳咳,还是先把城打下来吧。到时候再说,看情况再说吧。”
谷白桦的刚锋营擅长野战搏杀,用来刨城墙攻坚实在有些浪费,被派往陕州东南五十里的硤(音“霞”)石关凭险阻援。龚德润的振勇营留在灵宝,一则保护大军后路,二则抢劫搜集物资。主攻任务由高藤豆的三个飞兽营、尤福田的怒涛营与张丁的霹雳营领了。天一营继续负责水面防御,关盛云自领亲军破霄营作为总战略预备队。
阌乡和灵宝都是一鼓而下,马队事先凭借仅此一条路的客观条件成功阻断了交通线,所以至今陕州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浑然不觉。不过这种优势随着大部队走出峡谷迟早将不复存在,陕州攻城战事一起,消息势必大白于天下,关盛云索性也就大大方方地拉开了攻击的阵势。
从灵宝到陕州刚好百来里,侦察塘骑例行每日前出三十里做情报触角,由于后方有龚德润的驻军,马队不需要断后压阵,一股脑跟在塘骑后面,承担起抓行人商贾的任务,尽可能拖延陕州发现危险的预警时间。
大军在路上行了四日,天明启程,薄暮时便依次露宿在山道上,狭窄的山道大大增加了辎重的运输负担,进而拖累了行军速度,终于在第四日的日暮时分,前锋部队到达距陕州二十里处,在落日余晖中,依稀可辨出陕州城墙的轮廓。
如此之近的距离不能生火,这一晚大家吃的是前日预先做好的干粮。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兵丁们兴奋得睡不着觉,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而那些头目和老兵们则倒头便睡,他们很清楚,自己需要良好的体力和反应能力,才能在明日的厮杀中有更大的生存几率。
陕州北临黄河,南依青龙涧,东指崤陵,西望函谷,不仅是豫、陕、晋三省交界处的政治、经济中心,也是进出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