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是十几个日子过去,狱卒每日来送饭,老妪按时洗、扫,蜈蚣奔走于背部、地面之间,各自相安无事。天气越来越冷,身处重牢之中,夜无眠都能听到,偶尔有呼呼的风声大作,这西风之强劲,可见一斑。他衣服单薄,又无法运行内力,自然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幸运的是,钉入琵琶骨中的勾刀,经蜈蚣兄日啮夜咬,已经渐渐薄弱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能有所察觉的是,内力受到的禁锢,也没有之前那般强横。不再似之前那般,一出丹田就痛。已经可以走通数个穴位,甚至偶尔能够畅通一周天。想来没过多久,就能冲破这勾刀的束缚,恢复本来功力。这日,蜈蚣兄从地上爬回背上时,手足没有抓稳,“啪”地一声,跌落在地,好半天挣扎着身子,翻不了身。想来,是整日整夜劳作,未有休息,才疲倦至此。夜无眠心疼地直呼唤道:“蜈蚣兄,终日奔劳,万望歇息!勾刀几乎已经啃噬殆尽了,不差这半日之功。”蜈蚣只是充耳不闻,稍微一停顿,又赶将回背上,热火朝天地干起活儿来。夜无眠正想再说,从囚室之外,传来那大耳刘风的声音道:“钱千户,今日已是小寒,距离过年,亦不过只有寥寥三十来个日子了。您何不等到过完年再回应天府再说,此去应天,路途遥远,非是要到元宵以后,才能到达不可,何必急于一时”因之前狱卒拉下了木门,带着较强的隔音,夜无眠直等听到说话声了,才发觉有人靠近了牢狱,他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起觉来。听得钱千户叹了一口气,道:“长沙城,吾儿伯宁的殒命之地,我睁眼闭眼,都是伯宁死前的面容!你教我如何在这里安生过年”这话说到一半,木门被唯唯诺诺的狱卒拉了起来。大耳刘风喝问那狱卒道:“尔这狱卒,为何自作主张,拉下木门”狱卒叫苦道:“刘试百户,您有所不知。自您走后,这个人犯,就一直在牢里疯叫,扰得人不安宁,小的怕上面长官怪罪下来,只得拉下这木门,隔绝了叫声。”大耳刘风走近囚室,见夜无眠仍被牢牢捆绑着,后背上的琵琶骨里仍插着勾刀。除了气色明显好转以外,未曾见有什么异样,这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夜无眠假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样子。内里暗暗侥幸道:“幸好这狱卒没有说我呼喊蜈蚣兄一事。否则一旦引发得刘风怀疑,要上下搜我的身子,教他发现了后背琵琶骨上的端倪,可就不好了。”刘风、钱千户二人,走进了囚室。钱千户看着夜无眠,眼中能喷得出火来。刘风苦笑着道:“钱千户,您今天执意要亲自押送这贼寇回应天府,属下当然不敢不从。只是属下还是要多嘴一句,山高水长,您可千万千万,一定一定,莫要因仇恨,而在半路将他杀了。否则镇抚使那边……”“够了!”钱千户怒喝一句,打断了他的话,道,“左一个镇抚使,右一个镇抚使,你刘风是当我这个千户不存在吗”刘风连忙单膝跪地道:“钱千户,属下对千户您的忠诚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个中利害,那日您初次来牢中看这贼寇时,小的已经说过一次了。望千户大人,要以大局为重啊……”钱千户脸上结起一层寒霜,想要发作,却没有发作。夜无眠瞧着,眼见跟钱伯宁有八分相似的钱千户憋屈至此,大觉有趣。心中又有几丝疑惑,暗道:“钱千户想要杀我,但是似乎,他上头的镇抚使,却不想杀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位高高在上的镇抚使,要留我一命”他戴着假脸皮,自然就代入了张大球的立场。思考中的一切“我”,自然都是张大球。他心想道:“张大球不过只是湘江边上的一介草寇,手下所能掌控的草莽之数,不过三四百人,能拒长沙官军的零星围剿,但始终不成气候。如此一个小人物,怎会牵动远在数千里外,应天府中,锦衣卫镇抚使大人的心”又或者可以直接问:小小的一个张大球而已,怎么会让锦衣卫如此大张旗鼓,千里奔赴,甚至还劳驾了神机营的人马锦衣卫、神机营,有这么闲吗只是这样孤立地思考问题,自然难以理解,如果联系锦衣卫攻打黑麋帮的缘起,或许能够找到蛛丝马迹:锦衣卫是利用了洛凡溪的写给张大球的“亲笔书信”,待“张大球”将乔装打扮的锦衣卫一行人引狼入室之后,才发起的攻击。那么问题来了:锦衣卫、官军,声势浩大,无论是人数,还是高手实力,都绝对碾压黑麋帮,明明可以直接强取,为何却还要用一封信,来打开黑麋帮的山门若张大球不按照信中所说,来与吴掌事接头,锦衣卫是否就不会攻打黑麋帮了一时之间,夜无眠想了很多。一个个疑问,像泡沫一样,在心头浮起,浮起又炸了。眼前的刘风和钱千户,他视而不见;两人交谈的话语,他听而不闻。整副心思,都去考虑这些问题去了。正苦思无定间,只听一个略带熟悉的爽朗声音传来:“钱千户,兄弟们都已准备妥当,是否应该要动身了我还准备腊八当日,要去武功山上喝腊八粥呢!这动身要是晚了,腊八当天,恐怕是赶不到武功山喽!”一个中年男子,随即出现在夜无眠视野中。夜无眠身体一震,内心带点欢喜:“竟是周咸大哥,他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周咸。两三个月不见,周咸依然风采如故,爽朗中,带着点漫不经心。虽在大牢之内,张口闭口,却尽是什么远方江西的腊八粥,以及金陵的美味糕点。眼睛流转之间,没有半点想干公务的样子。周咸一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