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月前老爷子就开始咳嗽,除此外也没别的症候,只是细细碎碎的干咳。桑枝夏莫名觉得心里不踏实,老爷子听了只是摆手。“一点儿小毛病,大约是换季的缘故,哪儿就这么大惊小怪的了”桑枝夏还想劝什么。老爷子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大夫来了也差不多是这套说辞,最后就是熬些苦药汁子一日三顿地灌,原本没事儿都要灌出点儿毛病。”桑枝夏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这些日子也不是没人劝过,可老爷子主意正得很,说不折腾就不许折腾。拖了这么些时日,咳嗽不见好,谁多劝了老爷子还跟谁瞪眼。她沉默着见老爷子把水喝完了,又去倒了一杯,这回还特意加了点儿蜂蜜。“这是吴嫂子前几日给咱家送来的蜂蜜,润嗓止咳的,祖父您往后就喝这个吧,喝完了就再去找。”老爷子闻着水杯中传出的点点甜气撑不住笑了。“还去割蜜”“咱家明阳明煦脸上的肿消下去了么这就盼着去割下一回了”说起割蜜徐家真的闹了不少的笑话。年入六月,荒凉了一个冬日的西北大地重新焕发了生机,不说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起码放眼望去能看得到的也都是嫩嫩的青绿。这种时节,山里是能找着蜜的。今年好巧不巧,村头的大树上就挂了一个目测十几斤重的大蜂窝。去年采集的糖浆还有很多,今年入了冬也能接着采,徐家是当真不缺那一口甜的,对此兴趣也不大。可别人家不一样。吴长贵从去年就盯着那个大蜂窝,只等着天暖和了去割些蜜糖回家给媳妇儿孩子甜甜嘴,今年眼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他也收拾收拾叫上人去了。这本该是跟徐家人没关系的。可抵不过几小只喜欢凑热闹。人家把蜜割了,徐明阳带着一起去看热闹的徐明煦被蛰了……他家虽是没去帮忙,可吴嫂子心疼两个小家伙看热闹遭了无妄之灾,特特送了一小罐蜂蜜过来给他们解馋。想到前几日眼都睁不开的两个小猪头,桑枝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祖父您可别提了,没见这几日那俩小的都躲在屋子里,门都不出么”人小也是很要面子的。被笑话了就进屋打地洞去了,只怕还要躲好些日子呢。老爷子想想也是好笑得很,可没笑几声又咳了起来。恰逢徐璈进城去送了酒回来,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背着小药箱的白胡子老头儿。桑枝夏看了眼底发亮,徐璈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枝枝,你去帮我找一下我昨日要的东西。”桑枝夏心知他肯定要被吵,不假思索地拔腿溜了。下一秒,老爷子不满地看着徐璈说:“都说了不必,你怎么……”“祖父就当孙儿自作主张,可不管怎么说,大夫我都请进家门了,您总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请大夫瞧瞧。”徐璈对着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对老爷子的责备充耳不闻,直到大夫问起了老爷子的症候才重新坐了下来。老爷子不太配合,不过也不打紧。徐璈自己就记得很清。他说:“开始咳嗽已有半月,一开始咳得不密,只是在夜里,这几日症候似是重了几分,白日里也时常在咳,喘气也重。”徐璈紧绷着唇角看了一眼黑脸把脉的老爷子,淡声说:“尤其是晨起,晨起时咳得最烈,没个一刻都止不住,近来瞧着气色也是一日更比一日的差。”“劳您仔细给瞧瞧吧。”大夫换了一只手把脉,皱着眉说:“你家老爷子之前可曾大病过”徐璈想到去年年初时的大乱,垂眸解释:“怒火攻心病过一场,足足将养了小半年才见了起色。”“那就是了。”大夫收回手老神在在地说:“你家老爷子年岁大了,大病过这么一场伤了根子,再遇上风吹草闪的,难免就会有些不适。”“不是什么大毛病,抓几贴药先喝着,平心静气地慢慢将养,别劳累别操心就行。”徐璈还是不太放心,追问道:“那可需额外留意些什么”大夫笑笑说:“若是不放心,可多吃些润肺通气的滋补之物,滋阴的东西是降燥止咳的,多吃些没坏处。”大夫把开的药方留下,桑枝夏撵着出来给了诊金,亲自把大夫送出了家门才折了回去。老爷子正在对着徐璈吹胡子瞪眼:“我说的话是不管用了,你看你折腾出什么来了”徐璈被骂了也一脸淡定,口吻毫无起伏:“您说什么都管用,只是这个我不太想听。”老爷子还欲上火,徐璈不留痕迹地祸水东引:“趁着天色还早,我先去镇上抓药。”“枝枝,你陪祖父下一会儿棋吧。”下棋是个风雅事儿,农家户中是见不着这种雅兴儿的。可老爷子喜欢。两个月前老爷子过了生平最是平淡的一个寿辰,徐璈花了不少心思,自己找了酸枝木亲自打磨了两盒圆润可爱的棋子,徐三叔亲自操刀做了个木质的棋盘,送给了老爷子当做寿礼。老爷子欢喜之下对此很是爱护,兴致也高,闲来无事还喜欢找人下两盘。可桑枝夏不喜欢。她根本就不会下围棋!就算是被老爷子亲自教导了两个月,她还是她。她的本质仍然是那个当初的自己,一个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桑枝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璈深深吸气,眼神里掺杂了震惊意外和掩饰不去的心痛,像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就把自己卖了。徐璈强忍着笑逼着自己略微转头,用手抵在嘴边咳了一声说:“祖父,您不是说枝枝有天分吗”“她难得有一日空闲在家,还盯着那些账册耗神做什么,受您在棋艺上点拨点拨,也权当是修身养性了。”老爷子许是不适的时日久了当真有些精力不济,乍一听还觉得徐璈说得挺有道理。他转头看向表情空白的桑枝夏,满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