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苏玉昭,曾山长其实并无恶感,看她口齿清晰,逻辑条条分明,镇定自若的大战四方,说实话,他心里其实是有两分赞赏的,甚至忍不住去想,若他的女儿,有她一分的勇气,也不至于被夫家桎梏,以致最终郁郁而亡。
他把他的女儿,教导的太规矩,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恭谨温俭,所有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可以落在她身上,却唯独忘了告诉她,面对恶狼,你可以适时退让,但更要懂得反击。
只可惜,现在再后悔,也为时已晚。
曾山长这一息的失神,落在外人眼中,就是他在思考苏玉昭的话。
真怕他一口答应下来,黄崇山心下微急,低声说道:“山长,我这弟子,也是不知情,不过是听从长辈的话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错。”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
曾山长摇摇头,他的语气缓和,就像他的人一样,并不因为自己是邬山书院的山长,而显得倨傲看不起人。
“孝顺之道,不是一味的顺从。”他看向苏景程,道:“你来,我问你,《弟子规》可还记的?”
苏景程面色微变,垂头拱手道:“学生记得。”
曾山长道:“背来我听听。”
“是。”苏景程闭了闭眼,将《弟子规》从头到尾背出来。
《弟子规》作为蒙童启蒙的书籍,小孩子都耳熟能详,对苏景程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垯无怨......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
苏景程嗓音和缓,高低适宜,曾山长捋着胡须,不时轻点一下头。
片刻后,苏景程话音落下,曾山长缓声说道:“你既熟背于心,对于其中含义,也该是清楚的。”
苏景程呼吸微敛,再度拱手道:“是。”
此时,不止是苏景程,其他人也听明白曾山长的意思。
听长辈话没错,但当长辈有错时,你该做的,不是听之任之,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要耐心劝导。
曾山长看向他,再问:“如此,你可知错?”
“山长?”黄崇山面容微急。
曾山长摆摆手,目光依然看着苏景程,道:“你们苏家的事情,我不甚清楚,但我只问你,你接过这封推荐信后,可有向它真正的主人道谢?”
苏景程默然,说不出话来。
看他这表现,有或没有,已经一目了然。
曾山长目露失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都是相互的,你以轻视算计对待别人,也就别怪他人来拆你的台。
苏玉昭瞥过苏景程,冷笑勾唇:“他哪里敢呢,人家拿到推荐信,就着急慌忙的上京来了,他心里清楚着呢,我不可能将推荐信给他。”
苏景程捏紧双手,他的确猜到,若此事被苏玉昭知晓,对方定会将推荐信要回去,所以他才连日上京,他也知道,等后面对方知晓,绝对不会轻易揭过这事,但却万万没料到,她会为将他赶出书院,让整个苏府成为京城的笑话。
曾山长看着这争锋相对的兄妹二人,摇了摇头,不疾不徐说道:“事已至此,事情真相如何,想必诸位心中已经有数,我邬山书院,向来以立德、勤学、诚信、笃行为训,规矩不可破。”
没闹到明面上来,他许是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事情已经摆上台面,自然不能再含糊其辞,让旁的人有样学样。
于是,他对苏景程冒名进入书院的事,做出最后的裁定:“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之德行,为根,为本,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予评价,但邬山书院,却不能再留你,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听见这话的黄崇山,脸上当即露出不忍的表情,劝道:“山长,这件事情,真论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再则,稚子抱金过市,匹夫怀璧其罪,又岂是鲜为人知的事?”
没这个能力,却硬要强求,只会损伤自身,以他看,推荐信给他这弟子,才是天命使然。
曾山长道:“你可知,我们书院,为何将‘立德’,放在第一位?”
不等对方回答,他径直说道:“人之所以为人,不同于其他野兽,是因为我们有理智,知道底线在哪里,我希望,我们书院出去的学子,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而不是舍本逐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由小见大,当一个人,对他同气连枝的亲人,都能随意算计的时候,你又能期待他,还有多少人性?
这样的人为官,并不是一地之福。
再想到太子跟前的内侍,笑眯眯地冲他说着按规矩办事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他竟有些摸不清,这冷意是冲着他来的,还是长乐县主这位堂兄来的。
自邬山书院声名鹊起,在各种赞扬和褒奖中,不止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