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程在邬山书院,虽算不得拔尖的那一批,但既能入大儒门下,自然也有一定知名度,他一露面,就有人认出他来,随之而来的,就是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些声音的主人,似乎并没有避讳正主本人的意思,苏景程能清楚的感知到,四面八方充满打量的眼神,像是一柄柄薄刀,刮得人赤裸裸的。
或许他们并无恶意,但对苏景程而言,同样是莫大的羞辱。
他袖子里的手隐隐泛白,隔着舞龙舞狮的队伍,目光与苏玉昭在半空相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苏景程却骤然惊觉,他看不清苏玉昭的眼神,她漆黑的眼眸像是罩着一抹雾色的薄冰,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其中,让人很难猜出她在思量什么。
停止的锣鼓声再次敲响,伴着百姓热闹的叫好声,苏景程瞳孔轻颤,扫过红幅上硕大的字体,抬脚朝对面走过去。
在苏景程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苏玉昭就看到了他。
但她站着没动,直到苏景程朝她走来,她这才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停下来。
敲锣打鼓的,舞龙舞狮的,立马停下手里动作,周围瞬间一静,原本笑哈哈的百姓,似是受到前面气氛的影响,不知不觉安静下来,全都看向了正中间的两人。
苏玉昭有心理准备,倒还算稳得住,但苏景程嘛,饶是他自诩稳重,面对这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神,仍不可避免有些吃不消。
原本觉得吵闹的,咚咚锵锵的声音,这一停下来之后,蓦然让人觉得安静有时候其实更可怕。
“二妹。”
苏景程唤道,目光看向苏玉昭,“推荐信的事,之前在祖母跟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时隔数月,你突然旧事重提,这是又想如何?”
说着,他语调一顿,做出深吸口气的模样,温声劝说道:“不管怎样,你先随我回去,禀明了长辈,有什么事,或者,你想要什么,咱们再商量,可好?”
他态度温和,说话的口吻,亦不疾不徐,仿佛被针对的人不是他,面对苏玉昭,他更像是一位对发脾气的妹妹无可奈何的好兄长,言谈举止间的隐忍退让,立马让许多人调转对他的看法。
苏玉昭看着这样的苏景程,神情一点点警惕起来。
对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抚她,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暗指她无理取闹,又表明自己得推荐信,是得到长辈首肯的,短短两句话,就将自己塑造的清清白白。
这避重就轻,省略概括的行事,和顾氏等人还真是一脉相传。
苏玉昭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故作不解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来祝贺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赶我走,看来,大哥对我这个做妹妹的,有很大的意见呢。”
“大哥”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人一种若有似无的讥讽感。
“二妹!”暗含警告的语气,自苏景程口中出来。
苏玉昭淡然自若,“怎么?我来给大哥你贺喜,大哥你不高兴吗?”
苏景程双手握紧,双眼直视对面的人,“你到底想怎样!”
他这话说的极轻,语气却十足的郑重,显然,面对这样的苏玉昭,他心里也知道,对方不会任他糊弄。
苏玉昭冷漠回视,一字一顿道:“我想如何?自然是让你......身!败!名!裂!”
“二妹!”苏景程脸色一沉。
苏玉昭抬起手腕,示意他看四周的人,特意放高了嗓音,笑盈盈道:“咦?大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难道不应该开心的么,我可是特地来恭贺你得偿所愿的呢。”
她将目光看向跟来的百姓,冲着她们介绍道:“我这位大哥呀,最是聪慧的了,自小就心性坚定,打定主意要走科举一道,谁也拦不住,一进到这邬山书院,还不是虎入山林,蛟龙入水,前途不可限量,诸位说,是不是?”
“是!”众人齐声高喝,尽管有些人,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苏玉昭勾唇一笑:“所以啊,为了你远大的前途,牺牲一位堂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是不是啊,大哥?”
“等等,等等!”
陆云轩听到这里,从后面跑过来,“我听景程说了,那推荐信,是他堂弟主动给他的,这位姑娘,你既是景程的妹妹,为何却要污蔑他名声,坏了他的前途,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玉昭看向说话的人,“你是谁?”
来人穿着书院特有的学子服,素白的深衣,边缘处是淡蓝色的,前后绣银色暗纹,虽是学子服,但因材质极好,绣工了得,所以并不显的简朴,反而给人一种低调而不失贵气的感觉。
“在下宁王府世子陆云轩,见过长乐县主。”
陆云轩面对苏玉昭拱手见礼,他面容端正,身形挺拔,自小蒙精心教导,看五官,虽比不上苏景程,还显得有些普通,但气质却是不差的,看起来机敏而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