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园林,给人的感觉,多是含蓄婉约的,叠石理水,曲径通幽,漏窗,洞门,花木,藤蔓,处处尽显精致,回廊轩榭,绿水环绕,苍松翠柏,竹林石路,可谓三步一景,十步一画,让人目不暇接。
扫过两旁栽种的花木,吴云绮与苏玉昭闲话,“苏妹妹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又道:“我观你指节纤细,又修长匀称,很适合来弹琴,必是事半功倍。”
听见这话的苏玉昭,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接着惭愧笑道:“你是高看我了,若说琴棋书画,学倒是学过,却只得‘平平’二字,不过是会听会观,不至于一问三不知罢了。”
脑中闪过在林家时,和表姐们进学的情景,心口蔓延点点怅然,目光有一瞬的飘远。
她和两位表姐的关系,既说不上好,也不能算交恶,偶有小矛盾,时不时阴阳怪气两句,但现在再想来,却又觉得不算什么事,反倒莫名透着些许亲近。
苏玉昭不由失笑,这人真是奇怪,怪不得总说,远香近臭呢,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吴云绮并未察觉到,苏玉昭这一瞬的失神,指着她腰间的荷包,说道:“苏妹妹你呀,就是谦虚,我猜,这枚猫戏绣球的荷包,便是出自苏妹妹你的手吧?”
苏玉昭垂首看去,接着点了点头。
吴云绮抿唇一笑,说道:“我瞧着,这像是顾绣,你这只绣球,是先上的底色,再加绣的花纹,这只猫儿呢,则是先绣后画,旁边的松柏山石,乃直接以画笔画成,可对?”
苏玉昭没有否认,转而问她:“吴姐姐对刺绣一道,也有研究?”
吴云绮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曾经,见识过一幅《群仙祝寿图》,便是以顾绣技艺,绣制而成,也就知道顾绣,乃是半绣半绘,画绣结合的技法,以针代笔,以线代墨。”
“这幅猫戏绣球,活灵活现,色彩丰富,可见苏妹妹画工,是一点也不差的。”
通常来说,顾绣的取材,是历朝历代中,名画中的山水,花鸟,人物等摹本,不过发展至今,不少绣娘也会自己作画,再以针线绣出,这就很考究,绣娘的绘画功底了。
苏玉昭捏住荷包,闻言说道:“我此前,一直住在外祖家,我外祖父呢,经营着茶叶和绸缎生意,名下有布庄绣坊,外祖母见我,文不成武不就,便特意寻来绣娘,传授我顾绣之法。”
说到这里,她浅浅笑起来,“好在我呢,也算有两分天赋,不至于被亲朋好友问起时,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琴棋书画不行,只能从其他方面来凑,这也没办法,是人总少不了攀比,尤其是在亲戚间,更甚。
“苏妹妹这话,倒是让我想起,每回家宴时的场景。”吴云绮一脸的感同身受。
身为晚辈,总少不得被各路长辈,打着关心的名头询问,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待人接物,管家理事,没一样不被人评头论足的,但凡一样没做好,年年都得被提起,好像不说,就显得她们对晚辈不关心似的。
想到这些,吴云绮垂眸,眼底有阴郁翻滚,又像是化不开的苦涩,转瞬即逝。
吴云绮暗吸一口气,快速调整心绪,确保不会情绪外露,这才看向苏玉昭。
精准抓住她脸上,悄然浮现的怀念,她心下一转,温婉说道:“不过依我看,苏妹妹的外祖母,定然是极疼你的。”
“嗯?”苏玉昭眸光轻转,看了过去,好奇问道:“吴姐姐为何这样说?”
吴云绮伸出手指,指向她的嘴角,抿唇打趣道:“苏妹妹怕是不知道,你现在笑得有多好看。”
又说:“世上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苏妹妹一说起你外祖母,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可见,她必然是疼你至深的。”
吴云绮随口一句话,正正说到苏玉昭心坎。
苏家的人,总说她薄情寡恩,却怎么不想想,她们是如何对她的?
相同的观点,很容易拉近两人关系,这时候,苏玉昭倒真生出些,和吴云绮闲聊的心思。
“你说的不错,外祖母的确极疼我,即便女先生对我评价,回回都是‘平平’二字,她也不忍逼我,只自己担忧焦急。”苏玉昭抬起眼眸,出神凝望天空,“......她是这世上,最在乎我的人。”
只可惜,她那时候,一心想着玩儿,招猫逗狗,网鱼摘花,放纸鸢,抖空竹,带着小丫头们捉迷藏,整个梧桐院里,都是她的笑闹声,却没发现外祖母,为她忧心的整宿睡不着。
怕没把外孙女教好,对不起女儿,又怕日后苏家说嘴,更怕待外孙女回到苏家,被苏家的姑娘比下去。
做足认真倾听模样的吴云绮,见她话音落下,就道:“我母亲常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慈爱的长辈,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说起这些事,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苏玉昭呼出口气,压下心间的惆怅,转眸问她:“也别光说我,你呢,平日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