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带着何嬷嬷,回到驿站的房间。
“真是没想到,这砧板上的面团,还能跳起来粘人。”
何嬷嬷一面说话,一面替赵氏松衣襟,退下柳黄织金的褙子,扶着她到椅上落座。
有婢女端来茶盏,她接过来递给赵氏。
赵氏靠着椅背,总算松了口气,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感叹地说:“原瞧着,只当是心思简单,谁想竟是个有城府的。”
何嬷嬷点点头,可不就是简单,真真是面团一样,任揉任捏。
这一路行来,只见刘嬷嬷作威作福,谁眼里装着这位二姑娘?
不过这老实人,突然爆发起来,别说,还真是怪吓人的。
何嬷嬷在心里啧啧两声,面上隐有轻视道:“终究是小姑娘,行事冲动,顾虑不周。”
“咱们这等人家,岂能不顾体面,便是有奴婢犯错,也多的是手段处置,不拘如何,直接将人打死,痛快是痛快,难免落得个冷漠绝情的名声。”
旁人听闻,只说主家心狠,谁管你内情如何。
人情世故,最是复杂难懂。
这世上,少不得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三人成虎,原本占理的事,传着传着,指不定怎样呢。
最平稳的做法,就是把肉烂在锅里。
内帷中,自来不缺意外,落水,重病,再不济,打发到田庄,过后再行处置。
“锋芒太露,日后且有苦吃。”赵氏淡淡评价。
这样的姑娘,她是不喜的,过于较真,不懂迂回,谁要是娶她进门,恐怕于内宅不合。
心里这般想着,脑中不期然闪过,那满匣子的精美首饰,她心口蓦地一动,转瞬又暗自压下。
若是她的儿子,未与苏府定亲,倒是能把此女,许给庶出的老二,听闻林家,经营着茶叶和布匹生意,其利润很是可观,数千两的财物,说舍就舍,恐怕手里不止这点浮财。
何嬷嬷不知她主子的心潮起伏,低声在旁发表自己的看法。
“但凡是个沉稳的,如何也该忍上一时,她是人证物证皆在,只管将那婆子拿住,送回苏府交由长辈处理,上面的长辈们,岂不怜惜她,且承她的情?”
“自小养在商户家,终归是目光短浅。”
赵氏轻轻点头,显然也赞同何嬷嬷的看法。
何嬷嬷摇头道:“是这个理,本就养在外面,这尚未回府呢,倒先把府里长辈,给狠狠得罪,她今日这一出,可是狠狠落了苏府里,那位二夫人的脸面呢。”
“三公子来啦!夫人在里面呢,您快请进来吧。”
里面正说着话呢,门口传来婢女的声音,紧接着,门外进来位清俊的公子。
他一袭繁复的青白锦袍,袖口滚着金边云纹,头上戴着白玉冠,腰坠墨绿山水佩,他眉目清俊,身形清瘦高挑,气质斐然,全然一副俊雅多才情的文人形象。
进来的人,正是赵氏亲子,许府的三公子,许书成。
他躬身揖礼,正要向上首请安,赵氏忙摆摆手,将他唤到跟前。
先是打量他的气色,复再问睡得如何,吃食上可适应,可有哪里不适等等,待得到一切都好的答复后,这才放他到旁边坐下,母子二人说起正事来。
“虽是在途中,你也不能松懈,读书一事,没有一蹴而就的。”赵氏谆谆告诫。
许书成自是恭声应是,接过何嬷嬷递来的茶盏,突然问道:“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何嬷嬷看向赵氏,赵氏微微颔首。
得到示意,何嬷嬷立刻压低声音,把刚才的事情经过,仔细地说给三公子。
许书成越听,越是皱紧眉,不免沉声道:“一介管事婆子,也敢欺压到主子头上!”
“这事呀,内情也只她们清楚,许是那婆子贪婪,也许是有人纵容。”
何嬷嬷老眼轻闪,谁知那刘婆子,是本性如此,还是得人吩咐呢。
只是这个想法,她仅在心底一转,并未显在面上。
许书成面目肃然:“不论如何,贪心太过,必遭反噬。”不必细想,这必是说的刘嬷嬷。
何嬷嬷低声附和,要她说,刘嬷嬷死得真不冤。
暂且不提那枚寒玉,就匣子里的金银首饰,粗略估计得值数千两。
虽说她们做奴婢的,没有不捞主家银子的,但这么大笔的数量,谁不得斟酌一二。
瞥过面容严肃的儿子,赵氏缓缓道:“原瞧着苏府,也算书香门第,前程可观,谁想这内里,却也是糊涂账,纵着底下奴婢,贪婪至此,怕是没甚规矩。”
许书成微怔,觉得母亲这话说得太过。
何嬷嬷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笑着出来说道:
“依老奴所见,那位陈嬷嬷,还是知晓尊卑的,总归这日后呀,是苏府大房掌家,二房也会分出去,且到那时,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