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张茂则来访的目的,不出所料,与案子有关。听到赵祯希望他查明生母要遭人谋害的真相,狄进没有急着答复,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官家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张茂则答道:“是杨太妃告知官家的。”“杨太妃?”狄进一时间都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但仔细琢磨了一下,不禁佩服起那位太后的手段来,暗暗地道:“让杨太妃出面,真是妙啊!”狄进并不知宫内的具体情况,但很清楚,如果这起案子真是有人设计要对付刘娥,那么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捅到赵祯那边,促使这個还未执政的皇帝,与执政国朝的太后反目。比如某个宫人“不经意间”将这件事泄露,引得小皇帝勃然大怒,怒气冲冲地去找太后评理,几乎闹翻,又让贴身内侍张茂则出宫,来让自己为其查案。这无疑是最坏的发展。而为了防备发生这种情况发生,如果是刘娥先一步对赵祯挑明,其实也有后患,毕竟利益相关,难免引人心生疑虑,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想要将它消去,就千难万难了。所以刘娥让杨太妃出面,赵祯跟杨太妃最亲,最能接受对方的话语,受到的冲击性最小,同时由于未和刘娥直接对峙,也不太会往那方面想,现在满脑子都是记挂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如何了,由此才让张茂则拜托自己查案。这无疑是相对最好的发展。不过即便如此,狄进仍然问道:“官家是否向太后说明此事?”张茂则心中发苦,他其实劝说了赵祯,该让太后知道,但官家罕见地犯了倔:“没有……”狄进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请中贵人回宫禀明官家,此案我会调查的!”这对于赵祯来说无疑是好消息,但张茂则心头微沉,低声道:“狄省元,此案不比其他,请千万慎重……”作为内官,能说出这一句话,已经是冒着得罪主人的天大风险,狄进心头一暖:“多谢!我明白!”张茂则这才行礼退出。狄进静立片刻,将之前的思绪理清楚,开口道:“小乙,去将朱儿唤来!”脸颊依旧圆润的朱儿很快走入书房,有些不好意思:“公子,我马上就开始减了……”狄进道:“不急,随我去一趟开封府衙吧,你当时经历的那些,终于要正式录入案卷了。”“啊?”女贼最怕进官府,朱儿脸色微变,但突然想到,她现在胖这样了,谁还知道当年那些额外犯的事,又镇定下来:“行!那走吧!”狄进又对着迁哥儿吩咐了几句,带着朱儿,朝开封府衙而去。府衙门口都认得他,纷纷行礼,恭贺高中省元,自然不会有任何阻拦,但还未抵达刑房,吕安道就迅速来到面前,低声道:“仕林,你来做甚?”狄进道:“我听说那乞儿帮的贼子交代了一件事?”吕安道勃然变色:“快回去!此事万万不可参与!”如今开封府衙知道内情的人,走路头都战战兢兢,生怕牵扯到这泼天祸事中,判官王博洋恨不得一病不起,判官朱昌别看太后党之前叫得欢,真正要查案了马上也推得一干二净,那个没人应差遣的推官,如今成了府衙上下最羡慕的职位,瞧瞧人家多机智,避开一个大坑。现在狄进居然主动跳进来,吕安道直接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外拉。狄进拍了拍吕安道的手背:“多谢安道兄的关切,不过我并非是现在要参与其中,而是早就与此有关了!”别说吕安道震惊莫名,当来到屋中,陈尧咨听闻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此案你早就知道?”狄进道:“大府应知,我是得河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杜公衍举荐,寄应开封府的,实际上杜公举荐我,不仅是因为学识,还因为地方上发生一起案件,与京师有关,便让我通过应试的便利,早早前来京城,方便调查……朱儿,你来说吧!”跟在狄进身后的朱儿上前禀告。陈尧咨聆听了一遍陈述,询问了几个问题,抚须道:“老夫久闻杜世昌以善于治狱闻名,更有勇毅担当,此事发生在并州时,能有这么一位提刑官在任,是你们的福分啊!”杜衍官声极佳,在各地审理冤假错案的功绩朝堂都看在眼中,历史上就在明年,刘娥派遣臣子安抚地方,当臣子回归时,刘娥首先询问杜衍是否安康,并感叹我听说这个人很久了,这是执政太后对于地方官员的极大肯定。所以别的提刑官,陈尧咨可能并未了解,顶多大致听过对方是哪一科进士,但杜衍的声名确实可以作为一个保证,但又衍生出新的问题:“如此说来,你早有人证,为何至今才说?”狄进道:“案情蹊跷,关系国本,我担心此事贸然揭开,被有心之人利用,反倒不利于查明真相,便暗暗查探,没有声张。”“原来如此!”陈尧咨发出由衷的感慨:“有杜世昌不畏前程,又有狄仕林潜心调查,如此大祸,能消弭于无形,不让贼子阴谋得逞,当真是我国朝之幸啊!”换成另一个人,有机会保护天子的生母,这是多大的恩惠,还不眼巴巴地扑上去,非得把这起案子查得人尽皆知不可,很难想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如此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