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吕安道,拜见官家!”“学生狄进,拜见官家!”吕安道与狄进入内,前者行叉手礼,这是宋朝官员见官家时的一贯礼节,狄进作揖行礼,比叉手礼要郑重,这是平民士子见官家的一贯礼节。“免礼!”赵祯微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狄进,觉得这位的相貌气质,与自己所想的简直一模一样,心中不由地更加高兴,脸上的表情险些按压不住。所幸接下来,他的目光转向吕安道,从书粉的兴奋情绪中褪下,恢复到官家的威严。在场众人都清楚,狄进这位名动京师的解元,只要不中途发生重大的意外,日后的前程远在吕安道这位开封府推官之上,但就目前而言,狄进还没有功名,也无官职,事务上面仍旧要以前者为主,所以吕安道排在狄进之前。“启禀官家……”换做平常,吕安道是京官,却非朝官,陈尧咨能在每次上朝时见到官家,他却只能在一些重大节日中远远看一眼端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此时能面圣,自是非常激动的。但此时,这位京师的小官抿了抿嘴,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掷地有声地道:“前任推官袁弘靖,至今尸骨不存,臣此来是想询问驸马,是否知其下落,可使袁氏家人收敛遗骨,入土为安!”堂内一静。以梁都监为首的公主府内侍,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大长公主也蹙起眉头,明显不悦:“吕推官一心查案,情有可原,然我夫郎于府衙内遭歹人袭击,重病在床,至今不能起身,吕推官为何还要这般咄咄逼之?”这个话很重,更别提说话的人是当今天子的姑母,先帝最宠爱的长公主,即便是宰相面对,都要小心对待的。但吕安道官品低微,反倒不似宰相那边顾虑重重,只要紧扣一个理字,大长公主也奈何不得:“殿下容禀,臣非咄咄逼人,实在是人证物证俱在,驸马却始终连尸体的下落都不肯透露!如今开封府衙之外,仍有不平之声,殿下贤淑恭俭,如《列女传》中的人物,难道就一点不介意么?”大长公主没想到,对方真敢如此怼自己,还是当着天子的面,一下愣住。梁都监上前一步,出言呵斥:“放肆,吕推官安敢对殿下作此言语?”吕安道既然来了这里,就决定半步不退:“下官绝不敢放肆,然殿下守法度,戒骄矜,备尽妇道,爱重夫君,以为天下女子典范,岂能因一时的蒙蔽铸下大错?下官虽非御史,也当进言!”梁都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话反驳,脑中念头急闪,却听边上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姑母切莫动气,吕推官也不要说了,我们去见一见驸马吧!”当今天子,出来打圆场了。赵祯明显有所偏帮,在他看来,姑母袒护驸马,实在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多年来的美誉已经遭到了巨大的打击,现在外面可是连公主驸马一起骂的,那個忘恩负义的薄情郎到底有什么魅力,真就让姑母不顾一切的维护?如果早早和离,岂有如今这些事端?所以他出言也是给姑母一个台阶,让事态不要再进一步激烈化。梁都监见势不妙,赶忙道:“官家,驸马近来因病情大受刺激,常生癔语,更会胡乱殴打下人,老奴担心他会伤到官家龙体!”这话赵祯不爱听了,他今年十七岁了,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将他当成孩子一样保护起来,淡淡地道:“有天底下最精锐的班直侍卫在,都监毋须担心朕的安危!”说天底下最精锐或许夸张,但在场的班直作为护翼天子的亲卫,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是真正的好手,别说一个发疯的驸马,就是一个发疯的将军,也能给当场按倒喽!吕安道更不客气:“梁都监此言倒是古怪,方才殿下有言,驸马重病在床,至今不能起身,怎的到你口中,变得好似能跃过班直,伤害圣体一般?”梁都监急中出错,哑口无言,先是无比忌惮地扫了一眼狄进,然后转向大长公主。他们那边已经做了手脚,原本相信就算官家见到驸马,驸马也讲不出什么话来,但现在这两个人的出现,尤其是默不作声的狄解元,让他心中担心不已。拦下!必须要拦下!但再是有品阶的内侍,也仅仅是下人,所以此时此刻,只能希望大长公主挺身而出,哪怕舍了面子,也要将众人阻在原地。大长公主难掩疲惫之色,身体轻轻晃了晃,突然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她知道,梁都监已经做了手脚,今早让人给驸马喂了药,如果这样还是泄露了秘密,那就是天意使然,她也不想再苦苦瞒下去了。“官家请!”……驸马院子里。众人刚刚接近,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就飘了出来。内侍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流露出微妙的神色。这味道咱熟啊!赵祯反倒不熟。或许那些刚刚入了宫的小黄门会有这样的气味,但能到他这位官家身前服侍的,哪个不是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怎可能带着熏人的气味来?毫无疑问,驸马院子里不收拾干净,就是为了让人避而远之,无法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