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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宽大的广场处于南北通衢之东,从街上进入,需要走很长一段台阶下来。四周则围以诸多酒楼,此时不止楼上满了,两楼之间中间的空隙也搭建起看台。
裴液刚来时简直一时迷糊,被人挤得走不动时,还以为已经到了场边,远远一望,那武场明明还远得很!
纵然早就说最后一天人会多得多,但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近乎质的变化。
等护着黄师傅和孩子们一路到了场中,才更见人潮之汹涌,甚至使人产生一种怀疑——博望城里真有这么多人吗?
前几日广场中已能容纳三万人有余,如今不仅这些地方全都被占满,外围甚至又搭起了一圈,几乎把各个酒楼做成了空中连苑。而即便如此,人数还是远远超出,许多人坐上屋顶楼顶,甚至高柳大槐,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下。还有许多没有座位、又没有功夫的人,在最外层挤着探头,就这隐约的声音和狭窄的视野,也要蹭一下这番气氛。
还好选手亲友的座位还是依然留存的。
裴液下视武场,也已大变样貌。昨日分成两半的样子不见了,如今只有唯一一个宽广的、巨大的擂台,高木平石搭成,立在武场正中心。没有任何遮挡,人站上去,就像白盘中放入两只蚂蚁。
东台之上,诸位大人依然从容端坐其上,十分显眼,裴液远远便见到常伯伯的身影。
而今日更把天花板往上猛然拉高一截的,是最高一排多加的那张椅子。武场上绝大多数人是意识不到的,但对心系此事的人来说,隋再华这个名字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心里。
不过李蔚如倒是还没有到。
裴液收回目光,场下,几位选手已经立在那里,他提起剑,理了下衣襟,迈步走了下去。
而只是这个动作就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近处和远处都有目光落过来,纷纷指看这万千人潮中独向下行的身影——当然是决赛选手了。
“裴少侠,今日打算拿第几啊?”看着少年走来,李缥青偏头一笑。
少女今日也换了一身崭新的青裙,是裴液从没见过的样式,轻俊中显得雍容了些,煞是好看。
“啊,你有衣服换,我的都脏了。”裴液低头看了看,连日穿着,兼以在擂台上搏斗,虽然没有大片的污渍,但确实不如之前光鲜了。
“那天做衣服的时候,你不是说能穿就行?怎么不换你的旧衣服?”
“我怕观众认不出来嘛。”裴液道,“而且当日不是做了两身吗,那一身昨日朝伱要,你又不给我。”
“裴液,你完全是喜新厌旧。”少女下了判断。
“没有这回事。”
然后裴液转头去看其他人,杨颜正握着刀闭目,从昨日开始,他的话就少了许多,盘坐冥想是他每一场开始前必做的事,就像四处找人闲聊是裴液必做的一样。
张宗元则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远远离开人群,沉默地靠在擂台下,棍子立在身边。照昨日张鼎运的说法,这位男子的目的十分单纯直接,就是来拿钱,然后夺魁的。
他是邻州颇有声名的武师,今年春比本是稳稳夺魁,却遭权贵坑害,失了名额。在齐云商号的牵线之下,这位亲长妻子俱无的武者把籍贯迁来了博望,换得了参加秋比的机会。
六生武者,拳棍双绝,若开馆立派,现在也是一州武林中数得着的人物。但男子一直孑然一身,年过三十依然奔波无业,显然是心定志坚,目光只在神京之中了。
而在相反的另一头,尚怀通亦是一人独立,抚剑闭目,似已沉入冥杳之境。
这位男子承受的目光也是最多,在前几日的比斗中,他清晰地、稳稳地高出他人一层,四名对手,没有一人能令他出剑,也没有一人见到他的第二招。一直是赛前就沸沸传扬的第一热门,如今他稳稳承接住了这份声名。
裴液并不把他看做武比的对手,他环绕一圈,发现一个问题“君雪还没来吗?”
“没——咦,来了。”
少女一指看台,裴液看去,果然见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负刀而下,身后是刚刚分别的独臂男子。
“来得有些晚了啊。”张君雪来到面前,裴液笑道。
但女子却没有回话,也没有像惯常那样微低着头,她沉默着,直直地看向擂台的东方。那是尚怀通的所在。
女子的这份气质状态令裴液微怔。
他当然知道她一直是沉默的,也知道她怀着仇恨。但之前,这份仇恨是深深地埋藏着的,而沉默则是蒙在上面的一层厚厚的牛皮。
你一敲击,得到的就是沉闷的回响,透露出女子的笨重和温厚,你知道里面藏着东西,但瞧不见、听不见,也猜不出。
但现在敲击却没有声音了,这份沉默变得更加鲜明,把掩藏的仇恨就赤裸地剖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