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之后,黄鸣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张璧家门前。张老师家里也和过年时一样,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外,就两个老仆照看着,显得有些冷清。黄鸣在被一人领进去后,在客厅见到了捧着本书的张璧,当下就一面行礼拜见,一面把手上的一个盒子送了过去:“学生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之前看老师书房里的笔架有些破损,就买了个新的,还请老师不要嫌弃。”张璧瞥了他一眼,倒是接过了盒子,顺势打开,看了后搁到了桌上:“你有心了。”这才让黄鸣稍稍松口气,给张老师送点东西确实挺不好办的。近几月的相处,让他看出张璧确实不是那等贪婪之辈,也有着文人的风骨,自然不可能真收什么贵重礼物,哪怕自己是他的学生。甚至真送贵了,老师还会不高兴。可既然上门,礼数总不能缺了,所以就只能从他用得上的,读书人才喜欢,但又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入手。显然,这只十多两银子买来的檀木笔架就是最好的伴手礼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黄鸣在落座后,发现老师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便随口又与之寒暄问候了几句。张璧也闲聊了两句,才突然问道:“你今日倒是来得早,不会影响到你的大买卖吧”果然!黄鸣心里一动,不动声色道:“既是老师请我来吃饭,再大的事学生也得放一边啊。何况近来那些事我也不是太关心。”“这么说你承认了”张璧盯住了他,“近来在北京城里颇为轰动的诸多青楼新办什么花魁榜的勾当真是由你在后推动”黄鸣没有躲闪他的目光,笑着点点头:“老师连这都知道,莫非……”“我这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有这回事,更没想到,此事居然和你大有关联。”叹了口气后,张璧才有些痛惜道:“默之,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可知道,这事一旦宣扬出去,与你的名声和前程又将是多大的影响!”看他的神态,听他的话语,很有种对学生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头了。黄鸣倒也有些感动,这说明张老师是真个关心自己的。但他还是苦笑了一声道:“老师所言自然有理,这事说出去自然不好听。可问题在于,学生我的出身,以及现在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真就有名声和前程可言么”一句话,就把张璧给干沉默了。他这才猛然想起这个学生是什么出身——一个太监儿子,从来不被朝廷主流所容,确实也没什么前程名声可言。可即便如此,张璧还是道:“我大明从来就没有定下过宦官子弟不能参加科举的规矩。你就没想过走正途,彻底翻身何况,你和黄……黄公公之间的父子关系终究是假的……”不等他把话说完,黄鸣就罕见地作出打断:“还请老师收回此言!”“这……”张璧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脸上便是一红。“我黄鸣并不是贪慕荣华之人,但也不可能为了他人的一些想法,就真干出此等枉为人子的事情来!”黄鸣神情肃然道,“要不是爹他及时派人去家乡,说不定我此时已因饥饿伤病死去多时了;要不是爹他把我带来京城,哪有今日之我与老师相座对谈“别说爹他本就是我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就算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我也会认定了是他儿子,谁也无法改变。“老师的许多教诲学生自然要听,但唯独此事,我以为为人者首先不能忘本,不然就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还望老师明鉴!”这话让张璧脸色又是一阵变化,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突然起身,郑重地冲黄鸣深深施礼:“这次是我说错了话,在这儿向你赔罪了……”黄鸣赶紧上前,又是搀扶又是还礼:“老师这是做什么……我知道这是您对我的关心,一时的无心失言而已。”“错了就是错了,你也不必为我开脱。”张璧又一摆手,倒是足够诚恳与坦然。在把这个插曲过了后,张璧却还是认真道:“默之,你真没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过以你的聪明才智,其实真可以走一走科举正途。”黄鸣苦笑摇头:“老师这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本事啊。”自己事情自己知,黄鸣在国子监看着好像不错,那是因为里头都是学渣,再加上前世的经验积累。可真要让他去学什么四书五经,那就是强人所难,而且还得和数十万寒窗苦读的大明卷王们拼内卷了,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实力啊。更别提他黄鸣从来就没想过去读这些古板的玩意儿,去写什么八股文。见他心意已决,张璧也不好再说,只能是一声叹息:“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完全不顾自己的名声。只要你真想进入朝廷,父母出身固然是一方面,你自己之前的一切作为,也是影响深远。“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你更应该仔细着些,不要因小失大。”“老师这话却是何解”黄鸣听出他话中藏着些其他意思,好奇问道。“你们应该还不知道,陛下前些日子有意在国子监中选几个才学出众的也任官入朝……虽然此事还在斟酌中,但到底也是一个机会。”黄鸣心下一动,这是嘉靖他终于听取了自己当日的建议,真打算在科举之外再开辟出一块新战场了么“我以为,无论是真个选拔也好,还是需要考试,你黄默之能脱颖而出的机会都是甚大。可你现在又闹出这等事来,恐怕接下来就会有人要借此做做文章了。”张璧说着,目光稍微有些漂移:“这可真关系到你将来的前途,还望你能慎重。对那些有损名声的事情,还是尽早抽身为好,又或者是,与人为善……”黄鸣此时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老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