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才刚亮,黄锦便已离家回宫。作为宫里的人,尤其是作为皇帝跟前颇受信任的贴身太监,他极少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无论白天黑夜,都要随时做好听从皇帝的召唤。每月能有这样一天时间得以出宫放松一二,对他来说已是天大的恩典。与黄锦这样的太监一比,后世996的打工人真就是小儿科般的存在。不到辰时,黄锦已回到宫里,在重新换上太监的衣冠后,他也不忙着到皇帝跟前伺候,而是找来两个日常随自己左右的小太监,跟他们打听前一天宫里和皇帝左右有没有异常。因为他很清楚,其实中午之前,皇帝是不可能真找自己的。在此之前,先是朝会,然后皇帝还会和几个重要的臣子商议些事情,待到一切说完,也就到午饭时了。那时自己再过去伺候着,再合理不过。但今日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意料,早朝后不久,就有人传话,让黄锦这就去武英殿伺候。虽感奇怪,他也不敢怠慢,即刻就动身赶了过去。小心进了宽敞肃穆的殿阁,黄锦一眼就看到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案前则立着数名朝中重臣。比如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辅臣,多名部院大臣,以及素来少见,但地位不在这些文官之下的定国公徐光祚。与这些位朝中重臣一比,敬陪末座的锦衣卫都督朱宸就显得不值一提了。也就是他,在看到黄锦进来后,还颇为友善地轻轻颔首示意,两人也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旋即,黄锦就被君臣之间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心头一震间,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要急着喊自己过来了。就听年纪也才十五六岁的嘉靖以一派老成的语调低声道:“按刑部和锦衣卫的说法,这个黄鸣此番确实是为朝廷拿下白莲教妖人立下了功劳了”朱宸即刻站出来回道:“陛下说的是,正是如此。所以臣才觉着人才难得,便想将他招入镇抚司中当差。”徐光祚也随后开口:“陛下,臣也以为如此做法甚是合理,于那黄鸣和朝廷都大有裨益,选贤任能,正是朝廷当为之事。”皇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又落到另一个有关臣子身上:“刑部以为呢”如今的刑部尚书张子麟略微一愣,然后身在后方的黄锦明显就看到他的目光迅速落到了离御座最近的那人身上——首辅杨廷和。只见这位如今大明的真正柱石重臣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事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全身上下,连眉毛都未曾动上半下。在黄锦还有所犹疑,看不透杨首辅的想法时,那边的张子麟却已开了口:“陛下,臣以为黄鸣固然有功,但究竟是否该因此将他招入锦衣卫作为赏赐,却还值得商榷。”“哦”年轻的皇帝颇有深意地低吟了一声,目光一转已落到黄锦身上,“今日之事倒真是奇怪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缺额,以往随意一人也就定下了,今日怎么就会想着报到朕这儿来了“而且,还是由诸位重臣在商议国事后突然提出,尤其是……”他目光又落到徐光祚身上,未说出口的话中之意已经显露无疑。定国公这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同样满是疑惑。自己今日本不是为此而来,结果碰上了才会顺势支持,想不到却起了反作用么“或许这与黄鸣的出身有关吧黄锦……”皇帝突然点到了自己的亲信太监,这让后者的身子猛然一震,赶紧上前几步:“奴婢在。”心跳却是不断加快。“这个黄鸣听说是你的儿子”“奴婢不敢有瞒主子,黄鸣他本是我早亡的兄长之子,除了我早没了亲人。奴婢看他可怜,又是唯一的亲人,就把他接来身边……“又因为奴婢是刑余之人,不可能有后嗣,就想着让这个侄子今后继承香火。要是,要是陛下觉着奴婢这么做有错,奴婢愿意受罚……”说完,黄锦已迅速跪伏于地,一副甘愿因此受任何惩罚的模样。嘉靖却是一笑:“这都是人之常情,朕怎会因此怪你朕只是想问一问你,此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奴婢岂敢有想法,我儿这次能立下点微末功劳,也是托陛下的福……”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是一定会阻止锦衣卫这般打算的,现在可就祸福难料了。这时,一声低咳,又是一名老臣站了出来:“陛下,臣有话说。”黄锦下意识一看,就认出他正是礼部尚书,毛澄。得到皇帝首肯后,毛澄才正色道:“这两日发生在京城的劫囚案子臣也是有所耳闻的,倒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少年才俊帮着朝廷立功拿贼。这样的人才,朝廷自然是要赏赐的,无论他是何出身。“但是陛下,臣却也有几点疑虑,不知当讲否”“但说无妨。”“其一,虽然我等相信黄鸣立功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但其他人就未必会这么想了,尤其是民间市井之中……若是之后以讹传讹,认定了这是锦衣卫为了提拔黄公公的儿子才把功劳加到他身上,可就不好听了,对他将来也无益处。“其二,锦衣卫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既然那黄鸣颇有才干,为何非要进入其中,影响了前程呢陛下之前可是有意要裁撤厂卫人手的,此时把如此人才放入其中,终究不美。”这话让黄锦心头一沉,而锦衣卫都督朱宸更是脸上一黑。但这就是事实,谁也不敢反驳。毛澄的话还在继续:“其三,想要提拔抬举一个年轻人,其实也有的是办法。就让臣来说,此事倒也简单,便让他黄鸣走正途。”“毛大人明鉴,我那儿子黄鸣自幼失怙,可没读过几天书,想走科举正途怕是……”黄锦忍不住道了一句。“如此也简单,本朝不还有一个专为这样的年轻人所设的去处么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