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老君宫里学炼丹画符的纯阳弟子们都散尽了。峰上飘起细雪,万籁俱寂。
室内炭火很旺,烧得鹿鸣涧口干舌燥,没少喝水。她将窗户支开一条缝,吸了口冷气,觉得心里终于安生下来。
每隔一段时间,鹿鸣涧就将清水沾在陈迁时唇上,让他的嘴巴不至于干枯,再将他面朝下的脑袋朝向换一换,免得对脖子不好。继而她捡起大蒲扇,轻缓地帮陈迁时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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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迁时恢复意识时,是在夜半。
桌上仍燃着一截短短的黄蜡,室内光线幽暗。
醒来时,他正好是面朝床榻外侧,轻薄的黄布床帐半透着亮,他能分辨出,这是在老君宫的某间厢房。
他知道自己伤得极重,第一时间没有立刻尝试挪动身子,只是迷迷糊糊地将视线往床尾扫过去。
一抹熟悉的紫黑色映入眼帘。
陈迁时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可是他刚一想动弹,便发现身体的情况比他自己预想的更加糟糕。尝试起身这个动作的第一步,便是用手臂撑起躯干,可他挪动胳膊时,却不听使唤,且牵起火辣蜇人的疼痛,好像整个手臂不是他自己长的,倒像是嫁接上来似的。
陈迁时“嘶”了一声,往日如清泉般的音声沙哑低沉。
靠着床尾柱子睡着的鹿鸣涧倏然醒来,她飞快地挪了两下屁股,到陈迁时面前俯下身。她投下的阴影,笼罩住陈迁时因痛正皱着的侧颜。
陈迁时收了苦脸,眼珠子往眼尾跑着,努力看向了鹿鸣涧——
她半边脸上涂抹了焦黑的伤药,还扁着嘴,眼里正大颗大颗地滚出热泪。泪珠子砸在床榻上垫着的厚被褥,沉闷无声。
只这么一眼,他心都化了。
太好了,她没事,还会为我哭呢。
“唉。都不好看了。”陈迁时勾起嘴角,“可惜我现在手都抬不起来,没法给你擦眼泪。”
“呜哇——”
鹿鸣涧从沉默地掉眼泪变成了出声哭,再也不压抑了。“你才是……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丑……好在你看不见,不然你那么在意面子的人,怕不是要气得找块豆腐撞死了……”
陈迁时已经看见了他自己触目惊心的手臂,也隐约能想到背上腿上是怎么个吓人的光景了,只好扯了扯嘴角说:
“至少我没伤到脸上,以后穿严实些就好了。”
鹿鸣涧用没受伤的手臂内侧迅速抹了抹眼睛,嗔道:“别放屁了,你会好的。一点痕迹都不会有。”
陈迁时望见了鹿鸣涧撸起的袖子和裤管,还有她白生生皮肤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慌忙烧上了一壶水,鹿鸣涧先斟上了半碗冷的等着兑,才回到榻边蹲在地上,两肘支在床边,和陈迁时四目相对。他眉心的红点都淡了。
她太想抱抱他、亲亲他了。可是现在不能,他的身体还经不得人碰。她也不想让他太激动了。
“饿不饿?”
“嗯。”陈迁时鼻腔里哼出个两拐弯的否定声音。
“那你什么时候饿了和我说。”她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