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良起初不明白,朝会没开始,先发纸和笔干什么玩意。
韩一良有点感到荒唐。
“俺可是已经参加过殿试,成为进士了。
怎么回事?这朝会开得和上学堂一样。”
韩一良的记忆深处,被私塾先生戒尺支配的恐怖记忆被唤醒,一瞬间,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官员队伍中也是有明白人,已经猜到了发纸和笔是什么意思?
韩一良呢?
直到忍不住抬头看到旁边一个官员,沾了一点墨,手捧小黄本,做专注状,他才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邸报上就说了。
这是皇上新制定的朝会制度,要求每一位列会的臣工,必须带上纸笔,记录皇上讲话时的真知灼见,方便朝会后认真领会。
不能会上点头如捣蒜,散会后就一拍脑袋忘个干净。
这是崇祯皇帝拍脑袋决定的事情,带有很大的随意性,他想体验一下,旧时空半岛金太阳的政治生活。
第一次的纸和笔就免费发放,下一次需要自备。
听说以后要是朝会时间太长,皇帝会酌情考虑为臣工们添加桌椅板凳。
这更是一大德政,北宋太祖赵匡胤开始,上朝的大臣就只能站着了。
韩一良瞅着手里薄薄的几十页纸的小黄本和小毛笔,心里什么感慨都没有了,只觉得当今圣上别的地方还没看出来,花活是真多。
就冲这一点,他更想看看当今圣上长得什么模样?
遗憾的是,韩一良那个七品户科给事中,还是看不清皇上的模样,有金丝楠木大柱子挡着,也有光线距离的缘故。
除了听见一个老太监干嚎一嗓子,接着就是人头耸动,雅乐响起,群臣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韩一良跟着跪,他最多看到前排几个同僚的大屁股。
但他知道皇上出来了,还坐在宝座上。
他能听到皇上的声音,挺温和中平的少年声音,就是听着有股懒洋洋的味道。
群臣三呼万岁,皇上自然说“众卿平身。”,礼毕,进入下一话题。
韩一良这个小官,看不到前面皇帝宝座的情景,他能看到的就是金碧辉煌的宝座屏风和满满登登的人头。
自然不知道前面品阶高的朱紫大员,队伍里已经是纷纷攘攘,窃窃私语,其中有人是愤愤然了。
也不知道就这一小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有失体统的行为,监察御史只当没看见,当强项令是挺好,可也得碰见识货的君王。
要是崇祯不识货,那监察御史当廷训斥朝廷大员,而且还是好几个朝廷大员,爽是爽了,后果也很严重。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朝廷大员做出出格的行为反应。
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宝座七级台阶下,稳稳当当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原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的魏忠贤,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魏忠贤又站在了他熟悉的位置上,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王承恩。
对于某些官员来说,比生吞一只苍蝇还他娘恶心。
崇祯坐在宝座上,看着几百人跪在地上,为他一人请安,内心澎湃万分。
在旧式的封建政体下,皇帝无论再标榜为民做主,与民生息,仁君圣君,实质上他也只是代表他的家族以及外围势力的一个特殊集团的利益。
比较被其统治的老百姓。皇帝的地位突出孤立,过于明显,永远处在危险的边缘,尊严的神圣宝座下,酝酿着亟待爆发的火山。
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勤劳能干和善于被统治的,但同时也不缺积极造反的浪漫情怀。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皇帝这个职业,在古代,也算是独一无二的高危行业,不是被架空就是被捅……
崇祯正在胡思乱想,神游物外的时候,底下人已经开始准备吵架了。
作为一个风气开放的朝代,士大夫胆子真大,以廷仗为荣,朝堂上众文官,敢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群殴致死的胆量。
明朝从来不缺敢于和皇上对着干的御史言官,廷杖千遍又如何,咱要的就是犯颜直谏,青史留名。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东林党,虽然经过天启朝的摧残和人身毁灭,可依然磨灭不了他们骨子里勇于和皇帝对着干的决心。
此时殿中的东林党魁首,现任礼部侍郎的钱谦益,韩旷那个老资格还没来,他自然是京师东林党的老大。
钱谦益自然是不愿意看到魏忠贤,还有那左都御史崔呈秀,就在自己旁边,还有田吉,吴淳夫,田尔耕,许显纯,都好端端站在天子脚下,金銮殿上。
钱谦益眼睛余光犹如雷达一样,扫描周围,不觉心中一惊,好家伙,老夫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