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我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心姨又叫人送些东西给我吃,有咸粥,点心,水果,我最爱的是酸酸甜甜的小食。
有一种山楂做的,挖一小勺,弹弹的,一口下去,心情好了很多。
她叫我吃了东西,又给我说起另一桩事。
在我睡着期间,封水也来了。
他拿了一小瓶子过来,说我旧病复发,可能要吃特效药,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小颗粒。
“我问是怎回事,糟老头子什么也不说,只说你一看就知道了。”
我脑子里有些断断续续的线索,还未连起来,心姨已经把那小药瓶递给我了。
仍然是细口小瓷瓶,装不了多少东西。
我打开一看,里面又是密密麻麻的小颗粒。
封水上次说过,这药要等到活不下去时候在吃,还说我是生病了。
我今天的情绪的确是莫名其妙,先是去封水那里发了发脾气,又来这里发疯,还好心姨和将军都不怎么看重规矩,还由着我。
可能真的病了。
我斜着瓶子轻轻的倒,数了二三十粒,借着温水服了。
这小药丸,是神药良药,却不像传说中的神药那样入口即化,有几个没有冲下去,黏在嗓子眼,直喝了八杯水,都没有冲下去。
“好孩子,张嘴我看看,到底怎么了。”
将军的小妾又抚着我的脸,一脸心疼,她要看看是怎么个噎住法,仿佛我是一个三岁小孩,没有大人看顾,会出人命似的。
“心姨,我没事,下去了。”
我小声的说着,对那无意中张口喊娘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食物没吃多少,心姨已经把封水喊过来了。
还特意留了地方,要我俩单独聊聊。
见了封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早先他对我避之不及,我痛骂他一顿,现在他又送过来一瓶药丸,我又有些后悔发那么大脾气了。
才没有多久,他上哪里找的稀缺药材,何时炼制的药?
最终还是没问,反正他炼制出来了,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坐上了心姨的位置,又是看舌苔,又是把脉,一番诊治以后,夸我很坚强,比他预想的情况好得多。
被夸是令人开心的,我也慢慢愿意和他说话了。
他说当初收我做义女,的确是想看星铭吃瘪,要占他的便宜,中间的问诊施针,也的确是给自己留后路。
可是仇恨再多,心肠再硬,总归是有一颗人心,他不忍心。
“我曾经有一位患者,整天闷闷不乐,当时我见识还少,总觉得她无事生非,无病呻吟,就放弃了。她的家人起初待她很好,找了不少大夫,可是无一例外,下的药各不相同,但都能短暂的有效,药一停,人就又坏了。”
封水说起往事,神思飞远了。
“后来我知道怎么对症治疗,主动去找,却听说她死了,家人伤心了一阵,便觉得丢了一大负担,全家都不必因给她治病买药花钱,生活好了很多。”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不是绝症的病人,因病而死,却不是病死。见你那样,我心里多么想真正当好你的大夫,至少我活着,就想你活着。”
大约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为那个病人感到遗憾,爬满皱纹的眼角涌出来两滴泪。
双鬓的枯发杂乱无比,显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曾经一身文雅之气,如今垂丧着,我见到他的低落了。
这个鬼样子,与平常精明狡诈的封水不同。
我没有说话。
一是不知道说什么,二是脑袋迟钝,还没有完全理顺。
“书心丫头,我听说你给将军夫人叫娘了?既然如此,我绝对不能落了下乘,从今以后,我真把你当成我的闺女,当好你的家人。”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封水抹了一把眼泪,叫我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照做,他喝了,下一刻就去摸我的头,他的右掌已经坏了,可左手仍然那么,那么大。
他手放到我的额头,也揽我到怀里,左手顺着头发往后摩挲,嗓子里也叫着好孩子,爹在这呢。
我从这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生病了父亲哄我吃药,也是这样的。
一身药味,轻声细语哄着我,不管我心里想什么,他都会主动提出来,答应我。
一天之内,我有了母亲,有了父亲,像做梦似的,我不知今夕是何夕,嘴唇也蠕动着发了一个音节,爹。
封水高兴的不行,乐得答应,诶的那一下,不知攒了多久的力气,几乎力动山河,更像我的父亲了。
我坐在椅子上,封水抱着我的头,谁从门口进来,只能看见一个老头子半搂着着一个女子。
不过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星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