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慢徊,繁星做衬。衣角翩飞的凌潺手中握着当初钟离沐送她的匕手镯,静坐在银光淡淡的屋顶上仰头遥望一星河的浩瀚璀璨,月末忽闪繁散的星光无疑已艳压盈亏未满的月。她一想到那些对自己赋予真心之人却已远离自己身边,满心的惆怅油然而生。钟离沐如此,江听雪也是如此,就在今日晨阳初升时,与她依依惜别的江听雪带着眷恋不舍从陆府驭车而去,去往那个烟柳画桥的繁华故里,风帘翠幕的乏味府邸。以前的凌潺也许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变得有血有肉重感情。
院子里默默注视了凌潺良久的俊逸身影悄然跃上屋顶,无声的在她身边坐下,陪她一起仰望这幽深空旷的绚烂夜空。凌潺悠悠侧首,只是静静的望着陆景行的清俊侧颜和肩上飘逸的发,并未言语,只因她不忍打破有他在身边的这种惬意的宁和寂静。
被夜风扑面的陆景行似乎是感受到了凌潺发出的两道柔柔目光,于是嘴角温润一勾,收回了还在探索某颗星子的视线,转头对着凌潺展露出一个柔入心底的笑来:“这样璀璨的夜空,小潺竟忍心独自一人欣赏。”
凌潺撇撇嘴,陆景行这话的意思她算是听出来了,不免说道:“你不自己来了吗?”
“对,不请自来。”陆景行低头轻嗯道。
凌潺浅笑道:“你能陪我看星星,我自是欣喜,但我也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不是?”
此刻的陆景行显得比白日里轻松,温和的望着凌潺模糊的身影,说道:“该安排的都已安排妥当,如今只等各门派的反应,之后再商议下一步。”
“江湖如果没有那么多纷争,那该多好。”凌潺的目光彳亍在院边阴影里那一簇簇未绽馥郁的栀子之间,脑海中闪过它们洁白无瑕的身影,看它们寂静又无声地安守一隅,无欲无求,一时心有所感。人与其他生物比终究是不同的,自然界虽赋予了人更高的智慧,但同时也带给了他们更大的欲望,而纷争的始作俑者始终是绚丽多姿的无穷欲望。
陆景行怅然道:“没有纷争的江湖,不算江湖。我与小潺的心境是一样的,不喜这些所谓的争斗。可有些事身不由己,陆府在江湖林立百年,我想要身退,已没有可能。”陆景行从小便出生于江湖,长在江湖,从十多岁起肩上就担负起了整个陆府,他虽厌倦这些,却又不能违背自己父亲临终前要求他保全陆府的嘱托。一百多年前的陆府也只是以乐器为主的单纯经商世家,只因江湖动荡,文弱商人在外奔波,死于非命者屡见不鲜,陆府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命府中之人开始习武,却不曾想,渐渐的竟卷入江湖,以至于不到五十年,就已跃升为武林大派,门人众多,林立直至今日。只是自从陆景行的曾祖父开始,陆家人丁逐渐稀薄,因此陆景行才不得不继任这个府主之位。但是自从陆景行成为府主之后,就已不再收弟子门人,他不求将陆府再次发扬光大,只求不违背了对自己父亲的承诺。
凌潺对陆景行的话感同身受,叹息道:“我理解你,曾几何时,我也是如此,身处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位置上,围绕在无形的纷争中,除了筹谋算计,所剩无几。人世间,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没意义的纷争,皆因人们邪恶的贪念而起。商人为财而起纷争,江湖人为名亦是如此,庙堂中人则是为权,就连普通百姓,为了生活也难免发生纷争冲突,这些终究不过一个‘欲’字而已,只是明争好过暗斗。”
“小潺可有怪我,无辜将你又卷入江湖这趟浑水中来?”陆景行以为凌潺说的是她在朝廷时的身不由己,想到凌潺刚摆脱暗斗,又因他深陷明争,不禁感到愧疚自责。
凌潺信手摩挲着握在手中的镯子,伴着星光微微摇头:“也许本该如此,你已经替我挡下了太多,如若不然,我哪有安稳的日子可过。”凌潺觉得她在刚离开侯府时,还是将生活想得太简单、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一点武功,并非有几个小钱,开个小店就可独自安稳的过一生。在经过几次绑架与贩卖之后,凌潺就已理解为何当初她劝妙莺与她一起离开醉影楼时,妙莺会不愿。只因世道决定了一切,而凌潺当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以为是的她以为自己足够应付一切,结果却是屡次碰壁,到头来还是得依傍于陆景行,这也是她后来每日勤奋习武的原因。
“害怕吗?”陆景行这句话问得认真,他表面上虽镇定自若,对孔伯炤的事表现的毫无波澜,但心中还是隐隐的担忧,害怕自己护不了凌潺以及陆府上下的周全。十多年前的事摆在江湖史中的,他虽未亲自目睹,但那一场浩劫给陆府也带来了不小的创伤。
凌潺清楚陆景行问得是何事,陆景行问得认真,她答得同样也认真:“有你在,不怕。”
“小潺是想家了?一年了,你如果想回去,待事情解决了,我送你回去可好?”陆景行坐下时就已见凌潺手中握着这把镯子式的匕首,凌潺给他讲过这东西的来历,这很容易使他想到凌潺这是思家心切。他甚至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毕竟凌潺还是一个刚满十六的少女,一般这样的女孩本应是待字闺中或刚成亲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