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小西讲得眉飞色舞,几个小姑娘听得聚精会神。嫂子们却不很乐意,不为别的,怕小姑娘们动了心思,也闹着要出门游学。普通农家,哪有这个闲钱?况且她们年岁渐长,眼看就要相看婆家了,要是出去走一遭,心野了,可就不好办了!
荼小西自幼生长于这里,自然知道嫂子们的心情。她讲了一段之后,打两个哈欠,推说困了,要走。翠儿牵着她的衣袖,让她再讲一会儿。荼小西道:
“不行的,我不能晚睡,睡晚了会头疼。”
宋二嫂笑道:“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不熬到凌晨不算数的。今儿个不能放你走了。”
荼小西知道,刚才小姑娘们已经心动了,自己得把话圆回来才行。于是只好坐下,继续闲谈。荼小西有意说一些外面的艰苦,老师的严厉,且是点到为止,不肯深谈的样子。
荼小西喝多了茶水,想要如厕。外面黑灯瞎火,有些怕,就喊宋二嫂陪她去。出了门,宋二嫂笑着说:
“我真怕小姑娘们明儿个闹起来,都要去游学,那你可要落埋怨了。唉,你说的那些事,我听了都心动。可惜年岁大了,没机会了。”
荼小西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让侄女去呢?你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我只好尽拣不好的说。”
宋二嫂叹道:“人各有命。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让女孩儿去学堂读了书,倒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将来寻婆家也难。既然知道读了书也不能改变命运,倒不如不去读,还能少了许多烦恼。”
荼小西不语。夜晚的风使她打了个寒噤。抬头望天,黑漆漆的一片,些许几颗星星闪耀着。
宋二嫂也抬头看天,叹口气:“老人常说,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有多少个人。你看这么大的天空,看得见的星星就这么几颗。更折人默默无闻,淹没在云层后面。”
一道光带着哨响,忽然升向天空,开出一朵硕大的,绚烂的花。紧接着又升起一朵,两朵。
二人抬头看了一会儿,二嫂嫌冷,催她进屋。荼小西说:“二嫂,你先进去吧,我想看一会儿烟花。”
荼小西仰面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美丽的烟花,心思沉重。二嫂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读了书,见了世面,也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不读书的好。还可以安心做个农妇,和千千万万的农妇一样,相夫教子,潦草一生。自己看过许多的风景,走过许多的路,也依然是个农妇,还是个不安分的农妇。
可是,外面的人,却不是这般的生活。比如环儿,比如彤儿,她们的闺阁生活,多么有趣。还有韩夫人,虽然嫁了人,依然潇洒地四处游走。还有玉竹夫人,青衫,这样的女子,活得比男人还恣意快活。
生而为人,有些人能活得如此美好,那我一定也可以。我若是没见过这世上的繁华自由也罢了,既然见过,又岂能甘心蜗居于此一世?
与这里的生活相比,白云山庄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般美好。然而世外桃源是虚无的,不存在的,白云山庄却是实实在在的地方。那里的人,善良,温暖,热情,真实。尤其是师父,瘦小的身材有着巨大的力量。
想到此,荼小西不禁热泪盈眶。我是有师父的人,师父博学睿智,一定可以助我走出这孤寂的死胡同。薛夫人约的是二月二过罢,离现在还有月余。到时候先去洛阳,然后再去江南。对,就这么决定了。只要去江南,就一定要顺路去白云山庄——管他顺路不顺路,只要想去,哪里都顺路。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荼小西早早地起了床,和婆母一起煮饺子,做各种贡品。放过鞭炮,照例是请神仙和祖宗享用过,一家人才拿起碗筷。
地上残雪未化尽,家家户户门前,残雪上覆盖一层红色的鞭炮纸屑,煞是好看。莹儿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在纸屑里面翻拣未炸开的零散小鞭。荼小西紧紧地跟着她,任她玩耍。
过年有很多风俗,比如,正月里不能动剪刀,不能动针线。荼小西终日里无所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莹儿玩耍。偶尔拿起书,教莹儿背一两首诗,婆婆便不满地说:
“女孩子家,学那些湿的干的,有什么用?当不得吃,当不得穿,不如安份守已,学些针黹女红是正经。”
荼小西道:“依婆婆说,男孩子家学了就有用了?”
婆婆道:“当然了,读书识字,安身立命,是男儿的本领。”
荼小西道:“既然是本领,男人学得,女人也学得。若说无用,那男人也不应该学。”
婆婆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愤愤地出去了。
莹儿稚嫩的声音还在念着: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是啊,春风吹又生。就像自己的心性,虽然被各种家务,琐事所困,心底对自由自在的生活的向往,却始终不曾磨灭。
正月已经立春了,天气日渐和暖起来。也下过两场雪,已经不似年前那么冷。荼小西带着莹儿,回娘家小住了几次,和周亦安一起,到附近爬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