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小西此时蜷缩在另一条船上。这是商货两用船,在船尾隔出小小一处空间,勉强有个床铺。荼小西在这里已经窝了两天了。船舱外寒风凛凛,裹挟着水汽吹到脸上,格外的冷。
荼小西直到上了这条船,才知道自己原来晕船。天旋地转,五脏翻腾,不敢睁眼,不敢吃喝。饶是如此,还吐得昏天昏地,黄水都吐干了。把船娘吓得够呛,一有空就来探她鼻息——她这单薄的身板,毫无血色的脸,紧闭的双眼,生怕船靠岸的时候她咽了气。
第三天,船特意靠岸,将荼小西丢在渡口。船家连盘费也没要,就急急地开船走了。荼小西蹲在码头,在浑浊的水里看着自己荡来荡去的倒影,自嘲地想:七分像鬼,三分像人。不怪船家将自己丢在这里。
荼小西裹紧衣服,提上包袱,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她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才能吃点东西。
年关将近,客栈里人满为患。店小二看到荼小西风尘仆仆,有气无力的样子,直接说没有空房。荼小西只好转身往别处寻。
一辆挂着厚厚帘子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荼小西闪避不及,只好贴墙站着。店小二忙跑到车跟前伺候。一个男人说道:“小二,要三间房。东西不用拿了,找人看好马车就行,我们住一晚就走。”
店小二满脸堆笑:“有,有!客官,您这边请……”
荼小西一听有房,伸手拦住小二,责问道:“店家!刚才怎么跟我说没房,这会儿又有了?莫不是怕我付不起房钱?”
店小二一甩袖子,冲荼小西吼道:“你怎么还在这?走走走!走远些!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像是住得起店的样子!”
荼小西怒从心起,拦在店门口:“我只听说过店大欺客,怎么,连你这样的小店,也狗眼看人低不成?我今日偏要在你这里住,如若不然,你也别想开店做生意了。”
马车上下来的男人见状,对店小二说:“你既然有房,为何不让这位姑娘住?来者是客,岂能拒人于门外?”
小二忙弯腰赔笑:“客官说的是!客官不知道,小店是怕担不起责任。您瞧这姑娘满脸病容,小的是怕……”
随后下车的女人走近两步,怜悯地说:“老爷,这位姑娘像是生病了。天寒地冻的,若是找不到住处,在外面过一夜,那还了得!不如……”
男人点头,冲小二说:“再开一间房,算我的账。还有,你去找个大夫过来,给这姑娘瞧瞧病。”
荼小西忙道:“多谢这位老爷,大夫倒不必了。我无妨,只是坐了几日船,有些不适。休息一晚就好了。”
店小二纵有万般不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他们进去。那位夫人让仆妇扶着荼小西进了房间,再三关照,确认荼小西无碍,方关了房门,让她独自睡觉。
荼小西沉沉睡去。梦里似乎还是身在船上,随着波浪摇摆晃动,颠来颠去,睁开眼却是在客栈的床上,闭上眼又是摇来晃去。如此反复几次,方觉渐渐好些。
正朦朦睡着,隔壁的说话声却越来越清晰地传过来,似是那对夫妇在与人核对账目。几个人反反复复地算,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荼小西被吵得睡意全无,不得不听着他们说话。待听至第二遍时,荼小西听出了纰漏之处。隔壁几个人还在冥思苦想。
荼小西实在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略拢了拢头发,理了理衣衫,推门出去,敲开隔壁房间的门,一径走了进去。
那位夫人还没来得及客气,荼小西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伸手扯过账簿,翻了两页,指着其中某一处,说道:
“喏,就是这里,数字加错了,每斤三钱银子四百钱,记成四钱银子三百钱,每斤错了九百钱。一共三百斤货,错了二百七十两的账。”
几个人面面相觑,账房先生急忙拿过账本,手指颤抖着一行一行点过去,激动地说:“老爷!是这里,就是这里!”
转身朝着荼小西深深施礼:“多谢姑娘指点!姑娘,请受老夫一拜!”
荼小西忙闪身躲过,说道:“使不得!你们是当局者迷,不比我旁观者清。我并非有意窃听,若不是你们吵得我睡不着,我想弄明白了好睡觉,也不会算这些。”
几个人又从道谢转为道歉。荼小西小手一挥:“老爷夫人不必客气。若不是你们出手援助,我怕是住不进来,冻饿而死也说不定。”
说毕打个哈欠,道了别,回屋睡觉去了。
老爷和夫人相视点头,对账房先生说:“既然查到问题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早些休息,莫再扰了姑娘休息。”
荼小西香甜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肚中饥饿,怕是还能睡下去。想到昨日店小二对待她的那副嘴脸,荼小西心中来气。这些小人,只敬罗衣不敬人。我不过是旅途困顿,又不是叫花子,就敢这么对我。看来需要打点下形象,莫叫小人欺负了。打开包袱,换了件衣服,又认真地梳了头发,方才开门出去。
荼小西刚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