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竹公子，现在要叫玉竹夫人。她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一直作男子打扮。说也奇怪，她本来容色清丽，穿上男装，竟然毫不违和，尽管她未曾刻意地模仿男子行为举止，却鲜少有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倒是“青衫公子”，行为粗犷豪放，却仍然被轻易地发现女儿身份。
玉竹夫人说，她们会在钱塘作几日逗留。约了荼小西每日五更相见，教她一些诗词本领，还有一些女儿家的防身术。只一点，不能让沈青衫知道她来了此处。
荼小西噘着嘴：“我知道，二位姐姐是来找玉罗刹的。有句话，我若是说出去，姐姐也不肯信。一个多月前，我被人当成玉罗刹，围追堵截，差点儿没把命搭上。究竟玉罗刹另有其人，还是说我就是玉罗刹，被别人给我起了这么个诨名而不自知，我也不知道。”
玉竹夫人拍拍她的肩，微笑道：“妹妹何须烦恼。我们寻找玉罗刹，是因为江湖有个传言，说玉罗刹自称天下第一，要灭了青衫的次序。青衫不服，这才满世界跑着找。不管玉罗刹和你有什么渊源，这话断然不会是你说的，你也不会是真正的玉罗刹。”
荼小西的异常，还是引起了沈青衫的注意。某天晚上，众人正在对联的兴头上，沈青衫悄悄叫了荼小西出去，正色问道：“前几日还蔫头蔫脑，这两日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对联也积极了，还学着作诗了。”
荼小西当然不肯承认。她扭过身子，不悦地说：“我坐在屋里，你说我生闷气。我出来交际，你又说我打了鸡血。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觉着是正常的？”
沈青衫围着她转圈，上下打量，听她如此说，便答道：“你是不是正常的，自己心里有数。若是为了摘星阁的事，倒真不值得。若是又有了别的缘故，我倒不得不提醒你几句：女孩儿家，凡事多留个心眼，莫要随意把真心交了出去。”
荼小西转身，正对着他，探究他话里的意思。他却忽然在荼小西身上一扯，扯出一个手帕来，口内说：“还说没事，这是什么！”
荼小西着恼。那是玉竹夫人送她的手帕，玉色的丝帕上绣着一枝翠竹，还有一个“竹”字。沈青衫看了，大怒：“他在何处？你何时与他见的面？”
荼小西欺身去抢。奈何沈青衫身手灵活，近他不得，不由得伸手去抓，沈青衫误以为她要动手，便出招相迎。荼小西哪里是他的对手，况他手里拿着帕子，更像是有了把柄一般。不消几招，便被他扭了胳膊，按蹲在地上，一面逼问：“你若是不说，我自然也能查出来，只是到时候，怕你脸上不好看！”
荼小西虽然挣脱不得，还在嘴硬：“你是怕自己脸上不好看！我有什么，无名无姓的散人一个！”
沈青衫在她肩上一点，荼小西便全身酥麻，软软地倒了下去。待她醒来，身子正躺在一张贵妃榻上，虽无捆绑，却动弹不得。沈青衫拿着帕子，在她脸上轻轻绕来绕去，慢慢地说着：
“你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他既然到过这里，便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已派人去找。若找到，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也让你开开眼，见证一个他是什么东西！”
荼小西破口大骂：“混帐！无耻小人！你有本事弄死我，不然就放了我！不然，留我一口气在，我早晚必报此仇！”
沈青衫也不恼，仍是拿帕子在她脸上绕来绕去，慢条厮理地说：“傻孩子。你竟然以为我要害你。要害你的人，你却还口口声声护着人家。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说得就是你！”
“你才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
“他送你这帕子，可是定情之物？啧啧，还绣了他的名字。我若说，似这样的帕子，我十年前就烧过几条，你信么？”
“你才定情！手帕之交，没听说过吗？”
沈青衫陡地停住，抓住她领口，对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你知道他是女的？”见荼小西眼底清澈，毫不意外，心下了然，松了手，顺便在她肩上一点，哼了一声：“明知故犯！”
荼小西坐起身，揉着穴道，没好气地说：“她当然是个女子！世上哪有长得好看，性格好，还体贴人的男子，占一样都不错了！全占的，不用说就是女子！喂，我说，你发什么神经，她是男是女，关你什么事啦！”
沈青衫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叹了口气：“唉。陈年旧事了。彼时我以为她是男的，待她如兄弟一般。本想着与师姐牵个姻缘。哪知道，她骗了师姐！害得师姐至今未嫁。我与她割袍断义，誓不见面。时过境迁，本已淡忘。近日见你联句，遣词手法颇为熟悉，只是诧异，并未想到与她有关。却不想见到了帕子，以为，以为……”
“以为她以男儿身份诱拐我？”荼小西接口道：“拜托，跟你拜过把子的人，她的人品你不知道？你到底是怀疑她还是怀疑自己？”
沈青衫恒住了。他紧紧地捏着帕子，喃喃自语：“是啊，我到底怀疑谁？我怀疑她什么！”
荼小西趁他不防，劈手夺了帕子，藏进怀里，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