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盈门。小西左顾右盼，见来客什么样的人都有，男女老幼，互相寒暄着，笑语盈盈，却并不喧哗。沈三少爷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和一位女子说着话。谈兴浓时，用纸扇遮脸笑，只露一双眼睛。那眼睛灿若繁星，清若山泉，使人忘俗。旁边的女子，身着浅杏衫裙，一头乌发，梳得溜光水滑，没有一丝凌乱；却没有多少装饰，满头只有一枝碧玉簪，和几朵零碎的小花点缀，显得气质出尘。观其容貌，不过中上之姿。想到湘湘说“师娘不理俗务，从不参与聚会的事”，想必此人不是沈少夫人。
荼小西正看着，沈青衫忽然往这边看过了，两人不防对了眼。沈青衫剑眉一挑，朱唇轻启，吟道：“清风明月分秋色～”手摇折扇，悠闲的往后一靠。
厅内众人忽然一静，很快就有人答道：“美酒佳肴庆佳节。”
沈青衫皱眉：“绿了。还重字，打回去！”
那人赶快改了：“美酒佳肴待远朋……”
沈青衫道：“好吧，起码合律了。”
又一人对道：“才子佳人聚雅阁。”
沈青衫一敲桌子：“阁是仄音，记不住吗？打回去。”
荼小西看得眼花缭乱，听得心花怒放。这哪里是晚宴，分明是课堂。沈青衫随口出一联，在座的人对一联，他当即指导并点评，不经意竟出了二三十联，对句也有百十来句，沈青衫点评了几百句，收了折扇，低头饮茶。旁边的女子悠悠开口：“高朋满座饮秋色~”
底下对句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煞是热烈。邱洛英先时还抢着对几句，后面也默然喝茶。荼小西正看得入迷，忽然有人拍她的肩：“你怎么不参与？”
小西猛一回头，沈青衫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正拿扇子敲她。她只好答道：“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沈青衫拿扇子敲着手心，漫不经心地道：“矫情。湘湘没和你说吗？来我这里，就是要玩的尽兴，你不开口，谁知道你的水平。”
正说着，杏衫女子又出句：“一窗秋色谁怜取~”，沈青衫示意荼小西来对。荼小西只好对道：“几盏清茶我自斟。”
杏衫女子又出句：“黄花开罢秋光老~”荼小西忙对：“明月圆时游子归。”
又出句：“山河踏遍秋容寂~”荼小西对：“风雨无凭岁月闲”
又出句：“秋窗寂寂孤灯冷~”荼小西对：“月色溶溶别梦凉。”
沈青衫沉吟：“别梦凉，好个别梦凉！”复又道：“你这几个句子，对得仓促。有些字眼让人耳目一新，有时却勉强塞字。我看出来了，你确实没学过，凭的是自身的灵气。须知作联也好，作诗也好，最忌匠气，最喜灵气。因你没深学，所以没有匠气。难得的是你灵气十足，若有名家稍加指点，前途不可限量。”回头对众人道：“大家继续。”然后一扯荼小西的衣袖：“来这边，我与你单独聊几句。”
沈青衫带她到偏厅坐下，给她讲为文之法，摒弃“天对地，雨对风”的固定框架，要意对，上下句意境合了，对联的意思才出来了，等对联脱口而出时，方可学作诗。诗比联更容易，因为诗的字数多，要表达一个意思还可以有更多的字可用……越说越来劲，眼睛渐渐放出光来，直说得口干舌燥，脑门上的汗亮津津的。荼小西也听得兴起，还是忍不住打岔道：“我给你倒杯水去。”
沈青衫连饮三杯茶，缓了一口气，方道：“你看湘湘如何？”荼小西道：“她很好，对句又快又工，意境也好。”
沈青衫满意地摇起扇子：“她刚来的时候，远不如你。经我一指点，水平很快就上来了，现在我这里，她能排第三。”
荼小西道：“第一肯定是三少你了。第二是谁？”
沈青衫收了扇子，探身说道：“错了。看见刚才出句的女子没？那个穿杏衫的，她是我师姐，她才是第一。有她在，我只能算第二。”
荼小西恍然，连连点头。心里默默想：那女子出句平平，对句也无甚出彩之处。像个学究一样，木讷无趣。只不知这三少如何这般推崇她。算了，我本来就不会，还是不要掺和人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