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而略微晃动了一下,但下一瞬间,整座高台沉陷三寸,从上到下的结构,都好像变得更加紧密稳固。
不再像是拼凑而成,而像是从一开始,就铸造成了一体。
“高塔祭台既然完成,你们且退出数里开外,以防有焚天宝玉落在这里。”
白王爷一挥手,负责搭建高台的白定辰和八处高塔之间的尸魔兵将,全部领命退去。
长安城里的焚天宝玉到底还有没有消耗完,这个情况还不能确定,算是个麻烦。
本来这场尸魔祭祀,应该要在一年中的至阴之时,冬至之日举行,效果才能够最好,现在也提前了好几个日子。
但为了把握住时机,那么一点遗憾和隐患,白王爷轻易的便从心中抹去。
他站立高台,接受着周边所有尸魔、所有活人兵将的崇敬狂热目光,缓缓的举起了双手,仰望夜空。
“生来筋骨细,人躯多悲憾。壮年匆匆过,流光不及挽。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百岁牙不存,所悲骨髓干。”
白王爷注视着夜空,咏叹的声调并不高,但一字更比一字长,蓦然恍惚之间,那不高不低的声音,已经遍传四野。
马蹄奔跑的声音,镇魂铃的声响,不知多少活尸的奔腾嘶吼,城墙下的激烈厮杀,都不能阻止这种声音的渗透。
乃是天上地下呼啸不休的冬季寒风,跨越山川湖海而来的冰冷气流,这个时候,也只能成为这种咏叹的陪衬。
那是咒语,也不是咒语,只是捻章摘句,随口一造的诗词,但却是当年,白王爷感受到尸变源头之时的慨叹。
所以对他来说,这已经胜过了世间任何神秘而正规的咒语,是八万四千言语声调之中,最具效力的咒言。
“寒暑如刀斧,朝夕竞摧残。七情不能放,畏其伤肝胆。山海涉足浅,死难来横断。事事如牢拘,孰敢以身探?”
“苦叹!苦叹!苦叹!!”
相隔数里,城墙之上的张安寿,眼睁睁看着那八塔一台,用匪夷所思的速度,建造起来。
看着白王爷在高台之上的举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声音。
他身为神魄入体的强者,无论眼耳口鼻,还是冥冥中的感应都超乎寻常,但现在,这份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反而给他带来了远超常人的灾厄压力。
原本注视着战场局势的张安寿,已经不由自主的也将视线上抬,投向夜空。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在那些夜空云层的背后,在更高的地方,深沉的夜幕,正晕染着暗红的光泽。
翻卷的血色霞光,从不知名的所在倾泻而来,插入了月光和大地之间。
就在这一首祭词的时间里,正常的月色,已经无法传达到大地上。
张安寿清清楚楚的分辨出,清冷微白的月光中,多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而后那血色就越来越浓。
直到他眼中的整轮明月,全部浸透在湿润的血光里。
张安寿眼角周边的血管已经全然凸起,如同细密的青网,额头的青筋,更是明显抖跳,扶在城墙垛子上的手掌,已经不由自主的陷入墙砖之中,手指屈卧,抓碎如粉。
他猛然低头,汗如雨下,心脏不争气的加速起来,想要示警,却不知道该提醒众人做什么,才能防备得了那种不祥的预感。
“何乡为乐土,从始尸魔坛!!!”
白王爷的声音继续传来,最后一句话,一反之前的深沉。
在十个字的时间里,将音量拔高到了极限,化为震彻夜空的一声烈吟。
轰!!!!
天空上的响动,回应着白王爷的呼唤。
八塔一台的上空,浮现出一块血红光晕,远比别的地方的夜空云层,更显清澈光滑纯粹,极速向周围扩大。
黑色的闪电,连番轰鸣着,电走龙蛇,在血色天空中肆意闪动,然后劈打在下方的祭台之上。
钢铁的框架,这一刻发挥了最大的效果,黑色的电流在高台和八座高塔之上不断的闪烁,萦绕着,逡巡不去。
粗大的黑色电光,不断扭动着,始终不曾断开,几乎把血色天空和九处祭台,直连到了一起。
大地上的白色寒霜,此时被血色的天空映照着,好像也变成了红色的霜,随着雷声而颤抖破裂。
冰霜之下,并非土地草木,而是尸体,一望无际的尸体。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里,这片战场上,近乎每天都会有活尸冲向城墙,丧命在此。
活尸的血液粘稠,不会随便扩散,活尸的尸体如同木石,不会腐烂生瘟,在冬天更是不必担心。
况且城中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出来清理,所以这些尸体,就在战场上铺陈着,过了一日又一日,一日更比一日多。
今晚,在这场祭祀之中,那些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尸体堆里面,却升起了数以万计、条条缕缕的灰黑色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