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干木匠活是个脏活、累活,干起活来难免身上沾满灰尘、木屑。
但是我爷爷不一样,在我的记忆里总是收拾的十分干净得体。
哪怕是出门干活,爷爷都是准备两套衣服,一套尼龙的工作服,那是奶奶亲手做的,当初可是拿鸡蛋淘换了不少尿素口袋,既结实又耐操,穿了许多年都不见破的。
还有一套是一套中山装,无论什么时候,扣子都扣的严严实实,全身熨的没有一丝褶皱,看着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加上爷爷发际线偏高,不同于村里的其他村民,不是光头就是平头,而是整体向后,梳了个大背头,溜光水滑,连只苍蝇也落不下,他那是剃头匠老郝唯一的例外,这么多年也没人说什么,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大背头,中山装,黑皮鞋,要是把工具箱撇了,在胸前再别支钢笔,就那副形象往那一站,说是村长,也没人不信。
不怒自威的喝骂,矍铄的眼神,一下子把我吓的从“木床”上跌了下来,拿着唯一的“屏障”——我自己做的小板凳,挡在身前,身体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
爷爷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夺过我做的小板凳,没有再骂我,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这是……你做的?”
我吞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嗯?”
爷爷三角眼一翻,看向我。
我忙不迭的回答道。
“嗯。”
得到回答后,爷爷不再看向我,而是继续打量手里丑陋的板凳,眼神十分复杂。
“做的么东西,四个脚都不一样长,这能坐吗?!浪费木料!”
爷爷厉声道。然后把小板凳随手往木床上一放。
我顿时都快吓尿了,但是爷爷接下来的话,让我顿时傻了眼。
“滚出去吃饭,吃完过来,我告诉你板凳该怎么做!”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爷爷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到爷爷没有打我的意思,我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出房间。
临走时,隐隐约约听着爷爷小声嘟囔了一句。
“儿子辈的没出一个,没想到孙子辈的居然出了个这么有灵气的,天不亡我贾字派啊……”
具体什么意思我也顾不得去想。
吃饭全程我都是埋着头扒饭,若不是奶奶时不时往我碗里夹菜,我能把一碗白饭给吃完。
爷爷则是默不作声的吃饭,只是有时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晚饭后,我老老实实跟个鹌鹑似的来到爷爷的工作室,等着聆听爷爷的“训示”和责骂。
但是爷爷似乎没有要骂我的意思,只是从口袋里掏了掏,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生怕掏出什么鞭子戒尺之类的来。
结果掏出来的却是一个苹果大的木球!?
爷爷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手里如何揉搓,木球瞬间被拆成了一堆木榫,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堆木榫就变成了一个正方形。一转眼又被拆成一堆木榫,如同变魔术一般,又变成一个“金字塔”……
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我的注意力瞬间被爷爷的“鬼神”操作吸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对爷爷的敬畏,高兴的鼓起掌来。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爷爷淡淡一笑,木榫又还原成木球,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连忙接过来,在手里一阵捣鼓,可是木球却像“焊死”了一般,怎么掰也掰不开。
爷爷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哈哈一笑。
“想学吗?”
我端着木球看着爷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玩意儿可比上树下河好玩多了。
“真想学?”
“想!”
“不怕吃苦?”
“不怕!”
爷爷点点头,
“行,爷爷教你,但是咱们得从头学。”
说着爷爷自顾自的从一堆木料中摘出一块。
“这做木匠活,犹如打仗,选材如同选将,什么木材做什么部分那都是有讲究的……”
然后爷爷拿着木料,给我从木料的材质、纹路,硬度各个方面给我详细的讲解。
随后又拿起一边的工具。
“这个叫墨斗,把这根线往木料上一弹。”
爷爷拈起墨线往木料上一弹,一根笔直的黑线顿时出现在木头上。
“沿着线往下锯,就是一条笔直的线。还有这凿子,讲究看九手十,手里缝隙始终要留一分,你看看,你那凳子梢做的,榫桙松松垮垮,一屁股下去就得散架……”
接着爷爷絮絮叨叨的讲起了木匠活里的各种工序什么刨木、推槽、开榫、打孔。
一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