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十六年,沉寂许久的太平会在凉州复现,他奉圣意随钦差西上。
凉州布政使,及附近省郡,尽听调遣。
各地不遗余力地支持,差事办得很是漂亮,不到一月,就将其设立在凉州的分坛摧毁干净。
消息递到宫中,龙颜大悦,让他们即刻班师回朝,等候嘉奖。
他记得清楚。
入凉州的日子是九月初三。
出凉州的日子是十月二十七。
十月二十七。
他们行至半山腰,忽遇大雪,呼出的热气,刚出口,就凝成白雾,一瞬消散。
钦差是个文雅的人,一路靠着笔杆子走上来的,禁不住颠磨,加上雪天路滑,就跳下来,和岑聿遥遥走在队伍后端。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钦差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原地蹦了几下。
岑聿笑,用剑在他身上拍:“我小时候练剑不认真,被罚站木桩,也是寒冬腊月,我受不住,说冷,托人去求,师父就用剑鞘在我身上抽,说能活血,血活过来,人就不冷了。”
钦差哈哈大笑。
二人一前一后向山上走。
凉州地处大邺的西北部,天气苦寒,也不兴农耕,比不上江南富庶,他们眼下将出凉州地界,要翻过前面的两座山,才能到距离此地最近的官驿。
以往只要半日的功夫。
雪天难行,遥遥远眺,天地只余白茫茫,眼睛都被风雪糊住。
雪越下越大,众人轮流在前引路,心里微焦。
冬月,大雪眼瞧着要封山,被困在里面,就麻烦了。
随着最后一点天光渐渐消失,原本还有心思说笑的几人,也渐渐沉默下来。
太冷了。
手脚都要僵住。
钦差是文官出身,更比不上他们自小习武的,完全是强撑。
他看着寂静无声的周遭雪地,又看眼冻的耳尖通红的岑聿,叹了口气,从马车上翻出自己的大氅,给岑聿披上,“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是不是你父亲太抠,也不肯给你做个好点的大氅。”
岑聿无奈:“您身上的是北岭的黑狐,每年产量就那么些,宫中都不见得有,哪能和您的比。”
钦差笑说:“陛下疼爱,春狩猎了几只黑狐,不然我也没这好待遇。”
“不过你也不用急,下次春狩,我们一同去,说不定还能遇见黑狐,倒是再做个大氅出来。”
“……”岑聿失笑,黑狐只在北岭有,陛下只几年前兴趣突发,去了一次。
回来后还被言官说了好一通。
郁闷的陛下好几日上朝脸都是黑的。
下次?
哪还有下次。
岑聿在前领路,雪始终未停,黏在戈壁的枯草树枝上,自外向内一层层的濡湿,几人挑挑拣拣,凑成个火把,放上驱虎兽的药烟,在前后熏着。
其他人手中都未有火把。
雪能反光,加上隐隐透出来的点滴月光,能见度还算可以。
众人牵马而行,一路无人,风平浪静。
眼瞧着要翻至第二座山,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体力也到极限,寻个避风的戈壁,生了团火,围着取暖。
钦差坐在岑聿身边,给他喝些壶间烈酒,让他用来暖身子。
岑聿接过,一口一口地慢慢喝。
钦差和他挤在一块儿避暖,拉扯着他身上的黑狐大氅,向自己腿上盖:“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吧,其实还挺常见的,陛下刚登基那会儿,各地都不安生,好几次,我都差点死在赴任的路上。”
天气不可测。
常有意外。
他都习惯了。
比这离谱的事,他都遇见过。
大氅被扯开大半,露出了一半身子,被雪风一打,透个彻底,岑聿喝酒动作一顿,将大氅扯回点,揶揄起来:“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才刚开始,你怎么就不行了。”
钦差毫不害臊,甚至将身子再向岑聿怀里挤了挤,从远处看,两人就像叠在一起似的。
“我都快五十了,哪还能和你
们年轻人比。”
有随行的年轻官员听见动静(),叼着饼回身?()_[((),满脸无语地转了回去。
成日腻歪在一起。
知道你疼岑聿,也不至于这样吧。
咦,恶心心。
雪渐渐停歇,天色大暗,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但从月亮方位,估摸在子时前后。
几人动身,向前再行一里,前方之人却忽然齐齐顿住。
再之后,刀剑顿出!
剑身刀身擦过鞘体,寒意骤现!
钦差喝了两口烈酒,缓过来不少,左右一看,忙向岑聿身边挪,惊魂未定,“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