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近前的众臣立马跪得无比恭谦,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倒大霉撞到陛下气头上。
有那跪得稍远些又胆子大的好事之徒却不由偷眼看向上首的始皇。
始皇神色未变,将手中因此前天幕突变而未及焚烧的祭文点燃,才慢条斯理道:
“大禹立夏,未足五百载;商朝代夏,未及六百;武王伐商,也不过换了周朝八百年天下。可见皇朝更替,理固宜然,朕虽有心叫大秦万世永存,焉知子孙后世如何。”
顿了顿,又道:“众卿且起吧,这天幕所言既非我大秦事,便也不值得我秦朝臣民大礼跪拜。”
此话一出,因骤闻秦亡而浮动的人心顿时踏实了不少。
要说确实,这前头三朝的命那是一个比一个长,没道理到大秦这就不行了。
何况眼下大秦国力昌盛,陛下年富力强,公子扶苏贤能仁爱,就算真如天幕所言大秦终亡,也不会亡在这数十年里。
众臣纷纷起身之际,平素以才思敏捷、口齿伶俐深为陛下所喜的中车府令赵高眼珠子一转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对陛下大礼参拜:
“大喜啊陛下,此乃大喜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上卿蒙毅早与赵高有怨,一直坚信赵高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人,当即出言嘲讽:“赵大人,这喜从何来啊?”
赵高正了正身上的衣冠,眉飞色舞道:“诚如陛下所言,皇朝更替不算奇事,大秦终亡,亦不算稀奇……”
“赵大人可是有叛国之意?”听到赵高提及秦朝灭亡竟是如此轻浮,蒙毅顿时怒而打断。
赵高不屑地看了眼蒙毅,继续扬声道:“臣非有轻浮之意,而是想请陛下三思这天幕所图为何?朝代更替寻常,可这天幕却实不寻常。
商灭夏,周伐商时不见天幕降世,六国一一灭亡时不见天幕降世,唯有陛下祭天时天幕降世,这说明什么?
说明上天也不忍大秦步前人后事,欲成全陛下叫大秦万世永存的报负,才特地叫我们瞧见大秦未来的敌国模样,引为借鉴!
否则,这天幕投向那所谓的世道将乱、女主争霸之时,为她宣扬名声岂不更好?”
赵高一番话将蒙毅给震住了。
别说还真别说,从这个角度推论还真没毛病。
无论接下去天幕怎样说大秦不好,夸后头那个朝代好,那都能解释成对大秦爱之深责之切,没有人能再拿天幕降世一事攻讦始皇和大秦不受天命所钟。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得赶在六国余孽之前找到那天幕口中所说之人或其先祖,令其臣服大秦或者一死百了。
于是众臣一起对始皇行了一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始皇叫起众臣,嘴角亦泄出了一丝笑意。
他不喜欢这天幕,他不喜欢一切脱出掌控之外的东西。
天幕降世时他便知道那群六国余孽一定会对此欣喜若狂,奉为圭臬。
他虽说不畏天命,不惧流言,更不怕一群手下败将们如秋后的蚱蜢四处蹦跶,但如果能够打碎他们的希望,叫他们眼中大秦将亡的天命箴言,变为大秦得天所钟的证明,那一定十分有趣。
气氛渐松,抛开震得人七荤八素的秦亡的消息不管,群臣终于有空关注到了天幕所说的其他炸裂消息。
奉常第一个尖叫出声:“什么?此人竟乃一介女流。”
宗正老头愁的快把胡子都拽掉了:“未及弱冠,也就是说不到二十岁就能一统中原,不是,她到底吃什么长大的?骗人的吧!”
小将王离酸溜溜地嘀咕:“什么战无不胜,让我有那么多的仗打我也能行!”
仆射淳于越一把子阴阳怪气:“呵,万国共尊,瞧吧,到头来还得是分封制。”
丞相李斯却是满面沉思:“人人读书识字?”这得是什么国力?怎么做到的?
再则,黔首一旦读书识字,就不会甘于继续在田间辛勤劳作,没有足够的粮食产出,他们拿什么维持的国家稳定?
还有那‘现代工业文明’又是何物,‘工’可是匠工之意?思想启蒙又启的什么蒙?
他越想越摸不着头脑,却也越想越心惊,总觉得背后隐藏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天幕前面说的那么多条功绩都远不如这一条让他不安。
大秦最聪明的脑袋瓜们在这转个不停,远处围观的黔首们也没歇着。
他们是听见了皇帝让人传话说天幕这是在讲几百年后的东西,是他们重重重重……不知道重多少代之后的重孙子才需要担心的事,大秦眼下太平得很,叫他们不要惊慌。
也听说了天幕这是来告诉陛下后世子孙何处做得不对,叫陛下预先改改罢了,陛下得上天钟爱得很。
能来瞻仰国朝祭祀的黔首自然是信的。
可危机感下去了,八卦欲可不就上来了?
一位未来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