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啸看着卓云野淡淡的笑意,眼底是翻涌的恨意,他咬着牙,恨恨道:“卓云野!明日舅父就会将你处刑!”
“他让你亲自动手?”卓云野喘着粗气,平静地笑着。
卓啸一愣,难掩眼中的惊讶,“你如何知道?”
“不难猜,卫照若是动手,他没法与你娘交代,若是他不动手,又没法跟太后交代。只好让你自己来了结我性命,这样,他两方都不得罪。”
卓啸听罢,胸口剧烈起伏,“这狗东西……”
“你动手吧!”卓云野这话说得利落果断,甚至还有几分潇洒。
“你!”卓啸不可置信地望着卓云野,他想说的话,含在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你是我爹啊!”
下一秒,卓云野呵呵笑了,“我是你爹啊!啸儿啊,别怕,这辈子没能养你育你,是爹不好……”
卓云野眼眶湿润了,“做爹的,总得为儿子做些什么,能用爹的项上人头,搏一搏你的前程,也是好的。”
卓啸呼吸都迟钝了,他从没想过,能从卓云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像是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娘说?!”卓啸慌乱地转移了话题。
卓云野一愣,诸多回忆涌起,“你娘啊,是个好女人,温婉大方,善解人意,如果不是嫁给我,她会过得很好……”
“那你还……”卓啸意识到自己太大声,忙压抑着怒吼,低声道:“那你还抛弃她!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二十年!二十年啊!人老珠黄,万般沧桑!她的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卓云野微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
卓啸多年累积的情绪,在此刻崩溃,他不理解,他不懂,他一拳拳捶在卓云野胸口,哭嚎着控诉卓云野的无情——
“为什么选择孟家,而不要我们母子二人!到底为什么啊?爹啊,我娘她不好吗?还是我不够努力?”
“是!你辰京难得一见的大才子!我是天资平庸,不会术数,不会写诗作赋,骑马射箭样样落人之后,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参军,我没有任何才能!人人都叫我蠢胖子,所以你不爱我!你的偏爱,全都给了别人!那我算什么?”
“我算什么!啊?!”
卓啸鼻涕连着眼泪,哭得面目扭曲。
卓云野看着面前的儿子,也是老泪纵横,他心酸不已,“你是我儿子啊!啸儿!冬月就满三十了,你还是没长进!”
卓啸轻笑,“看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
“蠢!”
卓啸笑出了声,笑得无比凄凉,“是,我就是蠢!”
卓云野没想到,明天都要斩头了,今天还非得教训一番儿子,他本以为,还可以有一番温情。
他摇摇头,苦笑道,“你看看你,我说你是我儿子,我夸你质而不野,纯一不杂,你权当听不见!我说你一句不够机灵,你能记我二十年!你这不是蠢是什么?”
卓啸现在哭也哭不出来了,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堵在胸口,难受极了。
“你记不得,爹夸你的花养得好,爹自愧不如!还夸过你把那只鹦鹉教得极好,那胡同巷子里的野猫野狗,听见你的声音,都能蜂拥而至,全京城的驯兽师,都不如你!我夸你那么多,你全不记!就记别人骂你的话!干脆把你爹我气死吧!”
卓云野的虚弱,此刻全然不见,胸膛起起伏伏,真被气着了。
卓啸一时竟无法反驳,良久他来开口,“可这些,什么都不算不上!我就是蠢!”
卓云野尝尝地叹息,“啸儿啊,人贵有自知之明,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你有你的好,别人不知道,爹岂会不知!”
“你瞧瞧你爹,都六十了,笨拙得花儿都养不活,愚蠢得连亲儿子都恨,你爹才是这世上最蠢笨的人!”
“我卓云野,上愧对祖宗,下对不起妻儿,于君不忠,于黎明百姓不利,爹不如你。”
“而啸儿你啊,始终陪着你娘亲,做了一个好儿子!天下大义要有人匡扶,小家之爱也要有人兼顾。爹很是惭愧,也引以为傲!”
卓云野的声音沙哑得难听,又沉,又闷,有时还听不清。
却是句句震碎了卓啸的心。
卓啸久久说不出话,只无声地望着卓云野,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卓云野也不知道卓啸有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只淡定望着他笑。
“儿啊,听懂了吗?”
卓啸摇头,他还是不懂,不懂他为什么是被放弃的孩子,“那你为何不要我?”
“爹从没有不要你,爹只是不想做提线木偶。说出来不怕你笑,爹有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总想为这残败的江山,做点什么……”
卓啸也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