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四方桌,圆润的桌角已经被摸得包了浆。
桌面上自然流畅的木纹看着像是一幅精美的画作,四条大小、长短、高矮一致的长凳整齐地放在桌子四个方向,家里的家具都是唐老爹亲自打的,他除了是大队会计,还有一手好木工手艺,就是靠着这手艺打些家具,凳子,桌子什么的,才把唐建军和他姐唐艳红养大。
桌凳被擦得一尘不染,这家女主人一定是讲究的干净人。
堂屋北墙正中间支着香案,供奉的是一张泛黄的天地君亲师手书字幅,唐老爹在满是香把的深褐色陶罐里续上了三炷香,将就还没燃尽的火柴点燃了烟锅里的旱烟卷。
滋滋的烟叶燃烧声和叭叭嘬烟嘴的声音不时响起,显得堂屋格外安静,安静到厨房里婆媳做午饭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唐老爹坐在主位上,轻轻在桌子下的火盆边上磕了下烟灰,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儿子。
说道:“说吧,刚刚在屋外那一场又是做给哪个看的?心头又在打啥子鬼主意,是想卖谷子还是想卖肉?还有10天就过年了,屋里钱都遭你糟蹋完了,糖没称二两,布没扯一尺,先人,你到底要咋子嘛,老子是打也打不信,说也说不听,儿啊,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啊,没工作了,家里有地,你也是年轻力壮的,伺候着土地,也饿不着,可你成天去胡混,能有个啥盼头?”
唐建军笑着摇头道:“老汉,我没打啥子鬼主意,昨天喝醉了做了个梦,梦到的东西不好,你们都走了,我想拉住你们,可咋过使力都拉不住,急得我跳脚,不是大毛打我脸,我估计都跟你们走了,醒来看到你们都在,觉得挺好,挺安心,放心老汉,从今天起,我不胡混了,好好过日子。”
唐老爹看着一本正经跟自己保证的儿子,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不像他呀,自从去化肥厂上班,和那帮子弟混一起后,这小子可从不拿正眼看家里人,觉得家里人土,不够洋气,而且很烦自己说教他,今天是咋了?醉一场起来变性了?
这时魏小梅和唐妈妈端着午饭出来了,主食是木桶蒸的红薯饭,菜是搪瓷盆子装的白水萝卜,土碗装的炒冬笋和炒洋芋丝,粗茶淡饭是好听的,其实是清汤寡水,没有一点肉,只有炒菜时放了点猪肉。
这就是饭食的常态,自从唐建军胡混以来,家里的生活就这样了,饿不着,但一定吃不好,虽说刚杀了年猪。
但总共就200来斤的肉,除了送唐妈妈娘家和魏小梅家的年礼各一块二刀腿精肉,给大姐唐艳红准备的一条猪腿,再去头去尾,熬猪油后,剩下的肉得吃一年。
插秧,打谷子,中秋这些重要时节吃的还多,所以一家人平时基本上都不吃肉的。
唐建军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唐妈妈李英福见状,用筷子敲了敲桌面道:
“做起那个鬼样子搞哪样,你一天像个祖宗一样睡醒了就吃,地里不去看一眼,孩子不晓得抱一下,一有精神了就去胡混,哦,老娘还得八盘九盏伺候着你啊,爱吃吃,不吃滚。”
唐妈妈也是性格火爆的人,可能是农活干得好的妇女都是这样吧,嗓门大,脾气爆,手脚麻利,认死理。
唐建军笑着说:“母,不是你想那样,我不是觉得我吃不好,是觉得自己前两年太混了,把日子过成这样,忙活了一年,年关了还吃这种饭,我真不是东西啊”转头又对魏小梅说道:“这两年辛苦你了,屋里田间的奔波,还要操心我的事……”
话还没说完,小梅的眼泪啪啪往下落,她肩膀微微耸动,一句话没说,不断往嘴里扒着混着泪水的红薯饭。
他居然向自己道歉了,这是不可思议也难以置信的,因为他有工作,所以自结婚以来在自己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自己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稍有不合适还会被狠狠骂一顿。
自从工作丢了,喝醉后回来开始对自己动手了,魏小梅也才22岁,她的人生仿佛才刚开始就已经谢幕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昨晚这家伙又是喝到烂醉才回来,又是吐又是大吵大闹的,折腾到天微亮才安静下来,她和婆婆休息了一会就起床去割猪草,回来后就看到之前在屋檐下的一幕,本就够匪夷所思了,这会又温柔的对自己说这些。
“这人不会是闯到啥了吧”魏小梅心里暗想,想着不行下午去切角垭找罗大婆烧个蛋看看?
唐建军看出了家人的疑虑,想着自己这两年的表现,说啥可能他们都不相信了,就索性不说了。给儿子夹了两筷子炒土豆丝。
这家伙吃饭还不要大人喂,要拿个陶瓷勺子自己挖着吃。
就是下巴像是有洞似的,满桌子都漏得是饭,看到碗里的红薯很自然的就挖到了奶奶碗里。
显然,人虽小,可也知道什么好吃,而唐老爹正一粒粒地捡起大毛掉在桌子上和地上的饭粒,也不嫌弃,直接扔自己嘴里了。
饭后,唐建军摸出兜里的杜仲香烟,那时候分逼不挣的他,抽的是6毛一盒的烟。
要知道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