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天水湖畔，天水阁。
没有星与月的长夜，像柄钝刀，缓缓折磨着众人的心境。
传来几声乌啼，夹杂着几丝笛声。
湖畔残柳，随风飘絮，留下的却是一丝丝寒冷，透进骨子里的冰凉。
天水阁，这由木块垒成的阁楼，是否也会倒塌，徒增悲凉？
这片由人堆成的江湖，是否也会消散，人走茶凉？
——
江湖动荡怎偏安，水落天疏掩万山。
枉却纷争生朽骨，不如月影剑光寒。
江怀安悠悠醒转，看到了天水阁独特的木质结构。
“呦，小家伙醒啦，我看你内伤挺严重的，也就擅自把你丢进来治疗了。”一道男声传来，江怀安循声望去，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不知为何，江怀安竟然从此人的脸上，感受到阵阵杀气。
“小家伙，接下来你的回答很重要，这决定着我们是不是敌人。”男子接着说道。
“不要叫我小家伙，我有名字的，叫江怀安。”江怀安喊道，并设法想让自己表现地更为愤怒一点。可能是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江怀安龇牙咧嘴。
男子笑了笑说道：“行，那以后就叫你怀安了，真是个好名字。怀安呐，我且问你，你是那老东西弟子吧，你为什么对他刀剑相向？”说着说着，男子言语中透露出了冷冽的气息。
江怀安愣了一下，想起以前对了无数遍的话术，说道：“我并不是苍州人，那老家伙无非是想找个后人，于是就带着我跑到了这。为了掩盖踪迹，很多人死了，他并不知道那时我确实在看着。”
“不错的理由。”男子笑着说道，“不过我没猜错的话，此乃谎言。”
江怀安听到这话，冷汗一下子从背后透了出来。
“咳咳咳，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江怀安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那老家伙应该是为了保护你这个累赘吧，不然要只凭我们，还留不下他。”男子说道，“他可是这世上比较精明的那一类人了。”
江怀安感受到了很重的冷意，这才发现，背后早已被冷汗打透。
窗外传来的乌啼和笛声，却愈发扰人心境，江怀安愈发感到源于对方的压力。
——
突然，江怀安发现，身上的冷意和压力消散了。
“好了，我们俩的对话，没必要这么压抑。”男子笑道，如果非要让江怀安用一个词形容这个笑容，那便是温和。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官家机构里的王重，上面给我们的任务是——让这世间再无江湖。”王重说道。
“上面？他们在想什么？”江怀安不由问道，“再无江湖？”
“我觉得也是，像那老家伙，就不应该死在这里。”王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可是谁能违背上面一拍脑子做的决定呢？就像入了罗网里的猎物，愈是挣扎，缠得愈深。”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江怀安问道。
“那老家伙应该用在对外的，哪怕不是一位将军，也能成为一个顶尖的刺客。”王重说道，声音有些沉重，“但他死在这可笑的一句话手里。世间再无江湖，这可能吗？江湖最重要的是人，而人，却是杀不完的。”
“那上面想要的是什么？是再无江湖？抑或是创造一个只听命于他们的江湖？”王重的话在这夜里愈发沉重，“可这样，我们这些猎杀飞鸟的弓箭，狩猎兔子的鹰犬怎办？”
“人总是利己的。”江怀安接上这一句。
“是啊，人总是利己的。”王重说道，“所以，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条出路。足以拯救我们双方的出路。”
“一条出路？”江怀安有些不解。
“对，在我死后，所开辟出来的那一条路。”王重说道。此时的王重，双目赤红，呼吸沉重，眼里有光。
“你死后？”江怀安疑惑更深。
“对，我死后。”王重长叹一口气，说道，“会有一条向上延伸的道路的，但现在暂时不行。”
“行了，这沉重的话题也到此为止了。”王重一改之前的神态，笑着说道，“在我计划未完成之前，能不能暂时要求你加入我们，相信我，我会给你们一个好结果的。”
江怀安思索片刻，说道：”行，我加入。“
窗外，一抹金红色逐渐从山的那一边漫出，一时间，笛声与乌啼，都停了。
”那老家伙我让人送去安葬了，他不该死在这里。“王重没来由地说道。
”这是我最难受的一夜。“江怀安说道。
”是吗，“王重说道，”但我觉得这是我过的日夜里，最舒服的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