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揩了揩鬓角的汗。
我套上鞋套,拍了拍制服上的灰,迈步进了屋里。梁海平正从里屋出来,和我打了个照面。我们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蹑着步子向里走,过了饭厅便是客厅。客厅内沙发的左侧立着一个输液架,上面的药水瓶已空,输液器未被拔出,仍连带着针头悬挂在空中,沙发右手侧,杨秀珂的身体瘫软着仰躺在地砖上,似乎死前被抽去了全身力气。我蹲下去细细观察她泛着青灰的面孔,她的嘴大张着,口角留着一道已经干涸的唾液痕迹,双眸半睁半闭且遍布出血点,涣散的眼神中往日威严早已消散得一丝不剩,仅仅徒留惊恐。她的发丝和上半身的衣服一样凌乱,这并非外力使然,而是源于她自身的用力挣扎,这些从她牢牢抓在心口处的右手便可见得,苍白的手背上仍扎着留置针,看来她近日已数次输液。
我缓缓站起身,暗叹口气。仅四十出头便在名校当上中层领导的她,任谁都觉得其是风头无两的女人,竟也死了。
短短一月有余,声名斐然的成筑大学,竟接连死了两人。
遗体被拉回后,技术科熬了个通宵对尸体进行检验,分析显示杨秀珂的死亡时间约在当晚六点至七点间,死因系因血钾升高造成钾中毒导致心脏骤停。
大约清晨六点左右,梁海平给我打来电话汇报鏖战后的结果,我在家里的沙发上坐着,而陈志斜倚着靠在沙发另一头酣睡,我边听着电话边站起身来舒展身体,一夜未眠的疲乏如浪般倏地涌上来。
熹微的晨光透过阳台的窗玻璃清清朗朗地洒进来,给屋里的水磨石地砖染上一层淡金色。
活动了几圈髋骨后,我拨出了办公室的座机号,电话很快通了,看来队里人昨晚都没有太浓的睡意。我言简意赅地将任务布置下去,要求大家即刻起分头核查杨秀珂所住楼栋近三日内全部的监控内容、杨秀珂所用吊瓶的来源,以及厘清她及其丈夫近日的活动情况。挂断电话后,我捋了捋衣领,探起身用力拍了拍陈志的肩膀。
“到点了?”陈志揉着惺忪睡眼问。
“差不多了,准备一下。”我分开五指,拧开水龙头沾了点水梳理稍显杂乱的发梢。
“又在你这打扰了一晚上。”他挤弄着眼角,显然困意未消,“话说回来,你该讨个老婆了,这样以后我就不好过来了。”
我没吭声,从毛巾架上扯下一条朝他掷过去。
昨晚离开杨秀珂所居住的小区时已过零点,陈志站在黑魆魆的街道边踌躇着,抱怨自己家和这里几乎在城里拉了个对角线。我没听他絮叨,直接将车停在他跟前示意他,他也就顺水推舟坐了进来。工作缘故,日夜颠倒对我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每每遇到突发事务,完成任务后去离市中心较近的我家借宿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拽下盖在头上的毛巾,边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边走进卫生间打湿毛巾,用力揉搓着遍布疲色的脸,片刻后,他忽然转过头盯着我:“昨晚临走的时候张局交代我们什么?”
“还能是什么,破案,越快越好。”我说,“局里立下军令状,一周内必须破了杨秀珂的案子。”
陈志一怔,旋即又稳住神。他缓缓走到阳台,扶着栏杆站定,在一片晨曦中扭动着脖子,“老卫,你打算从哪入手?”
“和之前林羽的案子合并调查。”
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合并?”
“直觉上说,我认为这个案子和之前冯泽安的案子脱不开干洗。”我顿了顿,说,“无论如何,今天先查明杨秀珂的履历。”
“你打算去成大?今天周六。”
“侯青会配合我们。”我披上外套,“成大接连出事,他比我们更急。”
“今天原本是休假的……”陈志打了个哈欠,低下头系鞋带。
“你刚刚干这行?”我睃了他一眼,“刚才梁海平给我打了电话。”
“怎么说?”
“钾过量中毒,静脉注射。”我说,“另外,他还提到一点。”
“什么?”他理了理裤脚站起来。
“杨秀珂的包里,也发现了一枚佛珠。”
陈志叉着腰看着我,满目惊疑。“和上次的一样?”
“按他的描述,外观和上次的一样,可能都来自林羽手腕上的那串。”
他愣怔在原地,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片刻后,他缓缓说:“你的意思是……”
“两个案子必有联系,突破口应该就在杨秀珂和冯泽安的联系上。”
“你认为两个人原本就认识?”
“只是有这个可能,那就值得一试。”
我和陈志驱车驶入街道的时候,路边行人稀落,地面上密密铺着的枯黄枫叶仿若深秋的碎屑。
我停在经常光顾的锅贴店边,店门口早已门庭若市,陈志在排了一刻钟的队后提着两袋冒着热气的锅贴回到车上。我再次踩下油门,晨光愈浓,整个城市正随着喧嚣慢慢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