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
太阳光自层层云雾中透出来,照在谢筠笔挺的肩背,照在小叫花脏兮兮的脸上。
谢筠低头无言地笑了。
“十只烧鸡罢了。你已有三包了,吃得完吗?”
说着探入襟前,取出一块碎银。
“我不要钱,只要鸡。”小叫花摇摇头。
江随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这个时辰本是他睡得正熟的时候,他知道两个人脾气都很坏,恐怕一时半刻难以结束。他于是退回了屋里,与昨夜抓他的三个人坐在一块,透过大门,将院里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你猜他们什么时候打起来?”江随向左问许净云,见他面露疑惑,转向右再问司空灵,“你猜他们还会再见吗?”
本来兴致勃勃等待二人比试的司空灵没转过弯来,直至小叫花真的忽然出手了,她才恍然追问:
“你们不是同在这个镇上吗?你们不是朋友吗?”
谢筠已让了三招,再避了三招,又挡了三招。
江随笑笑,答道:“是。以前是。”
不太久的以前,江随和小叫花一道逃难到这个镇上,逃的路上是浩浩汤汤的一队人,到的时候都已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俩人在讨来一包烧鸡后,遇上了孤零零的谢筠。
躲在酒楼后巷的杂物堆后,街上如昼的灯笼都照不到的地方,江随与小叫花两只手扯住两只鸡腿,将烧鸡撕作看起来似乎一样大小,又总觉得对方那片比较大。此时靠在墙根的青白幡子猛地一荡,后面忽然露出一双圆眼睛。
二人一怔。
黢黑的巷子里旋起一阵阵阴风。江随与小叫花互相扯住袖口向后退,双腿发软,想逃跑,却不敢转身。
“是人是鬼!”江随颤抖地怒喝道。
谢筠躲在幡子后咽了下口水,仍旧只露出一双眼睛。
“吾乃土地之神。你二人非我乡人,擅闯我地,还如此……嗯,狂妄!你们,那个,可知罪了?”
小叫花有些犹豫,怯道:“我们这就离开。”
“鸡,烧鸡留下。”一道白影闪出。
二人逃走的时候几乎是将烧鸡抛开的。可饥肠辘辘,实在没有力气跑多远。
江随弯腰扶住膝盖,喘得不成声:
“土地神怎么也没有鸡吃,他不会是个骗子吧?”
第二天傍晚,小叫花就在镇子的大榕树下看见了这个土地神。
不,骗子。
榕树下是镇中心人来人往的地方,同一片青幡,同一身仙袍,正在迎风飘摇。土地神此时一手执幡,一手掷卦,长胡须被风搅乱了,缠在他的手指缝里,轻轻一扯,便有一片从下巴脱落下来。
“姐姐,”他向对面坐着一位大婶柔声道,“此卦乃是大吉。姐姐所问乔迁一事,必定顺遂平安。”
大婶笑弯了眼睛,连连道谢,留下一串铜钱便离开了。
暗中观察的小叫花已绕过榕树,绕到了谢筠的身后,提起袖子。
“给本大爷也算一算!”
他故意压低声音,但听起来仍旧是细声细气。
谢筠一惊,转头看去,是个包着破烂灰头巾的矮个子。再仔细瞧,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横七竖八乱抹几道黑印,其中两撇故意画成了两片胡子。
但除去这些遮掩,此人似乎很是面善。
而且他的假胡子,也太拙劣些吧?谢筠心中暗笑,下意识就按了按自己唇上的假胡子。
“算卦十文,看相测字十五文,风水八卦三十文。消灾改命五十两。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谢筠昂头越过已坐在对面的小叫花,仍向街上行人吆喝道。
“那要是算的不准呢?”
“不准?”怎么可能?谢筠冷笑道,“不准就砸了我的摊子,折了我的招牌。”
小叫花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可置身其中,又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的故事。
“那倒不用。算得不准,就赔我三只烧鸡。”
什么?烧鸡?
谢筠舔了舔嘴角,好像还能回味起昨夜那只烧鸡的美味。那应该是元亨酒楼打烊时处理没卖完的食物,在凛冽的寒风里,甚至还残留着一丝炉灶的温度。
他的心一沉,忽然明白眼前这个找茬的人是谁。
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一个小孩子非得装作大爷,不论说什么,算得准不准,岂不都是他的一句话?
谢筠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道:
“小兄弟,占卜算卦乃向天问道,得心诚!你连真面目都难以示人,妄窥天意,恐怕要折损命数啊!!!”
末句喊得中气十足,惹人驻足注目。
小叫花自小混在流民乞丐之间,哪里被这样唬过,一时心虚道:
“我……我以为你什